不料贾芸自从那日给凤姐送礼不收,不美意义出去,也不常到荣府。那荣府的门上原看着主子的行事,叫谁走动,才有些面子。一时来了,他便出来通报;若主子不大理了,非论本家亲戚,他一概不回,支了去就完事。那日贾芸到府上说:“给琏二爷存候”。门上的说:“二爷不在家,等返来,我们替回罢。”贾芸欲要说“请二奶奶的安”,生恐门上腻烦,只得回家。又被倪家母女催逼着,说:“二爷常说府上是非论阿谁衙门,说一声谁敢不依。现在还是府里的一家,又不为甚么大事,这个情还讨不来,白是我们二爷了。”贾芸脸高低不来,嘴里还说硬话:“昨儿我们家里有事,没打发人说去,少不得今儿说了就放。甚么大不了的事!”倪家母女只得听信。
且说雨村回到家中,安息了一夜,将道上遇见甄士隐的事奉告了他夫人一遍。他夫人便抱怨他:“为甚么不归去瞧一瞧?倘或烧死了,可不是我们没知己!”说着,掉下泪来。雨村道:“他是方外的人了,不肯和我们在一处的。”正说着,外头传进话来,禀说:“前日老爷叮咛瞧火烧庙去的返来了回话。”雨村踱了出来。那衙役打千请了安,回说:“小的奉老爷的命归去,也不等火灭,便冒火出来瞧阿谁羽士,岂知他坐的处所多烧了。小的想着那羽士必然烧死了。那烧的墙屋今后塌去,羽士的影儿都没有,只要一个蒲团,一个瓢儿,还是好好的。小的各处找寻他的尸首,连骨头都没有一点儿。小的恐老爷不信,想要拿这蒲团、瓢儿返来做个证见,小的这么一拿,岂知都成了灰了。”雨村听毕,心下明白,知士隐仙去,便把那衙役打发了出去。回到房中,并没提起士隐火化之言,恐她妇女不知,反生悲感,只说并无形迹,必是他先走了。
话说贾雨村刚欲过渡,见有人飞奔而来,跑到跟前,口称:“老爷,方才进的那庙火起了!”雨村回顾看时,只见烈炎烧天,飞灰蔽目。雨村心想,“这也奇特,我才出来走未几远,这火从何而来?莫非士隐遭劫于此?”欲待归去,又恐误了过河;若不归去,心下又不安。想了一想,便问道:“你方才见这老羽士出来了没有?”那人道:“小的原随老爷出来,因腹内疼痛,略走了一走。转头瞥见一片火光,本来就是那庙中火起,特赶来禀知老爷。并没有见有人出来。”雨村虽则内心猜疑,究竟是名利体贴的人,那肯归去看视,便叫那人:“你在这里等火灭了,出来瞧那老道在与不在,即来回禀。”那人只得承诺了服侍。
岂知贾芸克日大门竟不得出来,绕到背面,要进园内找宝玉,不料园门锁着,只得低头沮丧的返来。想起:“那年倪二借银与我,买了香料送给她,才派我种树。现在我没有钱去办理,就把我回绝。她也不是甚么好的,拿着太爷留下的公中银钱在外放加一钱,我们穷本家要借一两也不能。她打量保得住一辈子不穷的了,那知外头的申明很不好。我不说罢了;若提及来,性命官司不知有多少呢!”一面想着,来到家中,只见倪家母女都等着。贾芸无言可支,便说道:“西府里已经打发人说了,只言贾大人不依。你还求我们家的主子周瑞的亲戚冷子兴去才顶用。”倪家母女听了,说:“二爷如许面子爷们还不顶用,如果主子,是更不顶用了。”贾芸不美意义,内心焦炙道:“你不晓得,现在的主子比主子强多着呢!”倪家母女听来没法,只得嘲笑几声说:“这倒难为二爷白跑了这几天,等我们那一个出来再道乏罢。”说毕出来,另托人将倪二弄了出来,只打了几板,也没有甚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