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宝玉虽离了大观园将及一载,岂遂忘了途径?只因袭人恐他见了潇湘馆,想起黛玉,又要悲伤,以是用言混过。岂知宝玉只望里走,天又晚,恐招了邪气,故宝玉问她,只说已走过了,欲宝玉不去。不料宝玉的心惟在潇湘馆内。袭人见他往前急走,只得赶上。见宝玉站着,似有所见,如有所闻,便道:“你听甚么?”宝玉道:“潇湘馆倒有人住着么?”袭人道:“约莫没有人罢。”宝玉道:“我明显闻声有人在内哭泣,如何没有人?”袭人道:“你是狐疑。平素你到这里,常闻声林女人悲伤,以是现在还是那样。”宝玉不信,还要听去。婆子们赶上说道:“二爷快归去罢。天已晚了,别处我们还敢逛逛,只是这里路又隐僻,又听得人说,这里林女人身后,常闻声有哭声,以是人都不敢走的。”宝玉、袭人传闻,都吃了一惊。宝玉道:“可不是!”说着,便滴下泪来,说:“林mm,林mm,好好儿的,是我害了你了!你别怨我,只是父母作主,并不是我负心。”愈说愈痛,便大哭起来。袭人正在没法,只见秋纹带着些人赶来,对袭人道:“你好大胆!如何领了二爷到这里来?老太太、太太他们打发人各处都找到了,刚才腰门上有人说是你同二爷到这里来了,唬得老太太、太太们了不得,骂着我,叫我带人赶来,还不快归去么!”宝玉犹自痛哭。袭人也不顾他哭,两小我拉着就走,一面替他拭眼泪,奉告他老太太焦急。宝玉没法,只得返来。
老太太道:“你来了,不是要行令吗。”鸳鸯道:“闻声宝二爷说老太太叫我,敢不来吗?不知老太太要行甚么令儿?”贾母道:“那文的怪闷的慌,武的又不好,你倒是想个新奇顽意儿才好。”鸳鸯想了想道:“现在姨太太有了年纪,不肯操心,倒不如拿出令盆骰子来,大师掷个曲牌名儿赌胜负酒罢。”贾母道:“这也使得。”便命人取骰盆放在桌上。鸳鸯说:“现在用四个骰子掷去,掷不着名儿来的罚一杯,掷着名儿来,每人喝酒的杯数儿,掷出来再定。”世人听了道:“这是轻易的,我们都跟着。”鸳鸯便办理儿,世人叫鸳鸯喝了一杯,就在她身上数起,恰是薛阿姨先掷。薛阿姨便掷了一下,倒是四个幺。鸳鸯道:“这是驰名的,叫做‘商山四皓’。丰年纪的喝一杯。”因而贾母、李婶娘、邢、王二夫人都该喝。贾母举酒要喝,鸳鸯道:“这是姨太太掷的,还该姨太太说个曲牌名儿,下家儿接一句《千家诗》。说不出的罚一杯。”薛阿姨道:“你又来算计我了,我那边说得上来。”贾母道:“不说到底孤单,还是说一句的好。下家儿就是我了,若说不出来,我陪姨太太喝一钟就是了。”薛阿姨便道:“我说个‘临老入花丛’。”贾母点点头儿道:“将谓偷闲学少年。”说完,骰盆过到李纹,便掷了两个“四”,两个“二”。鸳鸯说:“也驰名了,这叫作‘刘阮入露台’。”李纹便接着说了个“二士入桃源。”动手儿便是李纨,说道:“寻得桃源好避秦。”大师又喝了一口。骰盆又过到贾母跟前,便掷了两个“二”,两个“三”。贾母道:“这要喝酒了?”鸳鸯道:“驰名儿的,这是‘江燕引雏’。世人都该喝一杯。”凤姐道:“雏是雏,倒飞了好些了。”世人瞅了她一眼,凤姐便不言语。贾母道:“我说甚么呢?‘公领孙’罢。”动手是李绮,便说道:“闲看儿童捉柳花。”世人都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