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笑道:“这是套的‘书成蕉叶文犹绿’,不敷为奇。”众客道:“李太白‘凤凰台’之作,全套‘黄鹤楼’,只要套得妙。现在细评起来,方才这一联,竟比‘书成蕉叶’犹觉幽娴活泼。视‘书成’之句,竟似套此而来。”贾政笑说:“岂有此理!”
贾政道:“此处这所屋子,有趣得很。”因此步入门时,忽劈面凸起插天的大小巧山石来,四周群绕各式石块,竟把内里统统房屋悉皆遮住,并且一株花木也无。只见很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颠,或穿石隙,乃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摇,或如金绳盘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气馥,非花香之可比。贾政不由笑道:“风趣!只是不大熟谙。”有的说:“是薜荔藤萝。”贾政道:“薜荔藤萝不得如此异香。”宝玉道:“公然不是。这些当中也有藤萝薜荔;那香的是杜若蘅芜,那一种约莫是茞兰,这一种约莫是清葛,那一种是金簦草,这一种是玉蕗藤,红的天然是紫芸,绿的定是青芷。想来《离骚》《文选》等书上统统的那些异草,也有叫何为么藿纳姜荨的,也有叫何为么纶组紫绛的,另有石帆、水松、扶留等样,又有叫甚么绿荑的,另有甚么丹椒、蘼芜、风连。如本年深岁改,人不能识,故皆象形夺名,垂垂的唤差了也是有的。”未及说完,贾政喝道:“谁问你来!”唬得宝玉发展,不敢再说。
三径香风飘玉蕙,一庭明月照金兰。
说着,大师出来。行未几远,则见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纡;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贾政道:“这是正殿了,只是太都丽了些。”世人都道:“要如此方是。固然贵妃崇节尚俭,本性恶繁悦朴,然本日之尊,礼节如此,不为过也。”一面说,一面走,只见正面现出一座玉石牌坊来,上面龙蟠螭护,小巧凿就。贾政道:“此处书以何文?”世人道:“必是‘蓬莱瑶池’方妙。”贾政点头不语。宝玉见了这个地点,心中忽有所动,深思起来,倒像那边曾见过的普通,却一时想不起那年代日的事了。贾政又命他作题,宝玉只顾细思远景,全偶然于此了。世人不知其意,只当他受了这半日的折磨,精力耗散,才尽词穷了;再要考难逼迫,着了急,或生出事来,倒不便。遂忙都劝贾政:“罢,罢,明日再题罢了。”贾政心中也怕贾母不放心,遂嘲笑道:“你这牲口,也竟有不能之时了。也罢,限你一日,明日若再不能,我定不饶。这是要紧一处,更要好生作来!”
本来贾政等走了出去,未进两层,便都迷了旧路,左瞧也有门可通,右瞧又有窗暂隔,及到了跟前,又被一架书挡住。转头再走,又有窗纱明透,门径可行;及至门前,忽见劈面也出去了一群人,都与本身形相一样,倒是一架玻璃大镜相照。及转过镜去,更加见门子多了。贾珍笑道:“老爷随我来。从这门出去,便是后院;从后院出去,倒比先近了。”说着,又转了两层纱橱锦槅,果得一门出去,院中满架蔷薇、宝相。转过花障,则见青溪前阻。世人咤异:“这股水又是从何而来?”贾珍遥指道:“原从那闸起流至那洞口,从东北山坳里引到那村落里,又开一道岔口,引到西南上,共总流到这里,仍旧合在一处,从那墙下出去。”世人听了,都道:“神妙之极!”说着,忽见大山阻路。世人都道“迷了路了。”贾珍笑道:“随我来。”仍在前导引,世人随他直由山脚边忽一转,便是平坦宽广通衢,豁然大门前现。世人都道:“风趣,风趣,真搜神夺巧之至!”因而大师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