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昨日见了宝玉,叫他到外书房等着,贾芸吃了饭便又出去,到贾母那边仪门外绮霰斋三间书房里来。只见茗烟、锄药两个小厮下象棋,为夺“车”正拌嘴;另有引泉、扫花、挑云、伴鹤四五小我,在房檐上掏小雀儿玩。贾芸收支院内,把脚一跺,说道:“猴头们调皮,我来了。”众小厮瞥见贾芸出去,都才散了。贾芸进入房内,便坐在椅子上问:“宝二爷没下来?”茗烟道:“今儿总没下来。二爷说甚么,我替你哨探哨探去。”说着便出去了。
现在且说宝玉,自那日见了贾芸,曾申明日着他出去发言儿。如此说了以后,他原是繁华公子的吵嘴,那里还把这个放在心上,因此便健忘了。这日早晨,从北静王府里返来,见过贾母、王夫人等,回至园内,换了衣服,正要沐浴。袭人因被薛宝钗烦了去打结实;秋纹、碧痕两个去催水;檀云又因她母亲的生日接了出去;麝月又现在家中养病;虽另有几个作粗活听唤的丫头,估着叫不着她们,都出去寻伙觅伴的玩去了。不想这一刻的工夫,只剩了宝玉在房内。偏生的宝玉要吃茶,连续叫了两三声,方见两三个老嬷嬷走出去。宝玉见了她们,赶紧摇手儿说:“罢,罢!不消你们了。”老婆子们只得退出。
次日一夙起来洗了脸,便出南门,大香铺里买了冰、麝,便往荣国府来。探听贾琏出了门,贾芸便往前面来,到贾琏院门前,只见几个小厮拿着大高笤帚在那边扫院子呢。忽见周瑞家的从门里出来叫小厮们:“先别扫,奶奶出来了。”贾芸忙上去笑问道:“二婶子往那里去?”周瑞家的道:“老太太叫,想必是裁甚么尺头。”
宝玉看了,便笑问道:“你也是我这屋里的人么?”那丫头道:“是的。”宝玉道:“既是这屋里的,我如何不认得?”那丫头传闻,便嘲笑了一声道:“认不得的也多,岂止我一个?向来我又不递茶递水,拿东拿西,目睹的事一点儿不作,爷那边认得呢!”宝玉道:“你为甚么不作那目睹的事?”那丫头道:“这话我也难说。只是有一句话回二爷:昨儿有个甚么芸儿来找二爷。我想二爷不得空儿,便叫茗烟回他,叫他本日夙起来,不想二爷又往北府里去了。”
那贾芸一径回家。至次日公然又来了,至大门前,可巧遇见凤姐往那边去存候,才上了车,见贾芸来,便命人唤住,隔窗子笑道:“芸儿,你竟有胆量在我的跟前弄鬼。怪道你送东西给我,本来你有事求我。昨儿你叔叔才奉告我说你求他。”贾芸笑道:“求叔叔这事,婶娘休提,我昨儿正悔怨呢。早知如许,我竟一开端儿求婶娘,这会子也早完了。谁承望叔叔竟不能的。”凤姐笑道:“怪道你那边没成儿,昨儿又来寻我。”贾芸道:“婶娘孤负了我的孝心,我并没有这个意义。如有这个意义,昨儿还不求婶娘。现在婶娘既晓得了,我倒要把叔叔丢下,少不得求婶娘了,好歹疼我一点儿!”
这里贾芸便看书画古玩,有一顿饭工夫还不见来,再看看别的小厮,都玩去了。正自沉闷,只听门前娇声嫩语的叫了一声“哥哥”。贾芸往外瞧时,看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生得倒也细巧洁净。那丫头见了贾芸,便抽身躲了畴昔。恰值茗烟走来,见那丫头在门前,便说道:“好,好,正抓不着个信儿呢。”贾芸见了茗烟,也就赶了出来,问如何样了。茗烟道:“等了这一日,也没小我儿出来。这就是宝二爷房里的。好女人,你出来带个信儿,就说廊上的二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