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两小我本来是一个心,但都多生了枝叶,反弄成两个心了。那宝玉内心又想着:“我不管如何样都好,只要你随便,我便立即因你死了也甘心。你知也罢,不知也罢,只由我的心,可见你方和我近,反面我远。”那林黛玉内心又想着:“你尽管你,你好我就好,你何必为我而自失。殊不知你失我自失。可见你是不叫我近你,成心叫我远你了。”如此看来,却都是求近之心,反弄成冷淡之意。如此之话,皆他二人素习所存私心,也难备述。
只顾里头闹,谁知那些老婆子们见黛玉大哭大吐,宝玉又砸玉,不晓得要闹到甚么地步,倘或扳连了她们,便一齐往前头回贾母、王夫人晓得,好不扳连了她们。那贾母、王夫人见她们忙忙的作一件端庄事来奉告,也都不知有了甚么大祸,一齐进园来瞧他兄妹。袭人急得抱怨紫鹃为甚么轰动了老太太、太太;紫鹃又只当是袭人去奉告的,也抱怨袭人。那贾母、王夫人出去,见宝玉也无言,黛玉也无话,问起来又没为甚么事,便将这祸移到袭人、紫鹃两小我身上,说:“为甚么你们不谨慎奉侍?这会子闹起来都不管了!”是以,将她二人连骂带说经验了一顿。二人都没话,只得听着。还是贾母带出宝玉去了,方才平复。
刚要说话,只见贾珍、贾蓉的老婆婆媳两个来了,相互见过,贾母方说:“你们又来做甚么?我不过没事来逛逛。”一句话没说了,只见人报:“冯将军家有人来了。”本来冯紫英家闻声贾府在庙里打醮,赶紧备了猪羊、香烛、茶银之类的东西送了来。凤姐儿闻声了,忙赶过正楼来,鼓掌笑道:“嗳呀!我就不防这个。只说我们娘儿们来闲逛逛,人家只当我们大摆斋坛的来送礼。都是老太太闹的。这又得预备赏封儿。”刚说了,只见冯家的两个管家娘子上楼来了。冯家的两个未去,接着赵侍郎也有礼来了。因而接二连三,都闻声贾府打醮,女眷都在庙里,凡一应近靠近友、世家相与都来送礼。贾母才悔怨起来,说:“又不是甚么端庄斋事,我们不过闲逛逛,就想不到这礼上没的轰动了人。”是以虽看戏,至下午便返来了,次日便懒怠去。凤姐又说:“打墙也是动土,已经轰动了人家,今儿乐得还去逛逛。”那贾母因昨日张羽士提起宝玉说亲的事来,谁知宝玉一日心中不安闲,回家来活力,嗔着张羽士与他说了亲,口口声声说,从今今后不再见张羽士了,别人也并不知为甚么原故;二则林黛玉昨日回家又中了暑:是以二事,贾母便执意不去了。凤姐儿见不去,本身带了人去,也不在话下。
这里贾母与世人各处玩耍了一回,方去上楼。只见贾珍回说:“张爷爷送了玉来了。”刚说着,只见张羽士捧了盘子,走到跟前笑道:“世人托小道的福,见了哥儿的玉,实在可罕,都没甚么敬贺之物,这是他们大家传道的法器,都情愿为敬贺之礼。哥儿便不稀少,只留着在房里玩耍赏人罢。”贾母传闻,向盘内看时,只见也有金璜,也有玉玦,或有“事事快意”,或有“岁岁安然”,皆是珠穿宝贯,玉琢金镂,共有三五十件。因说道:“你也混闹。他们削发人是那边来的!何必如许,这断不收的。”张羽士笑道:“这是他们一点敬心,小道也不能反对。老太太若不留下,岂不叫他们看着小道微薄,不像是门下出身了。”贾母听如此说,方命人接大了。宝玉笑道:“老太太,张爷爷既这么说,又推让不得,我要这个也无用,不如叫小子们捧了这个,跟我出去散给贫民罢。”贾母笑道:“这倒说得是。”张羽士又忙拦道:“哥儿虽要行好,但这些东西虽说不甚希罕,到底也是几件器皿。若给了乞丐,一则与他们无益,二则反倒遭塌了这些东西。要舍贫民,何不就散钱与他们。”宝玉传闻,便命:“收下。等晚间拿钱恩赐罢了。”说毕,张羽士方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