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一时黛玉进了荣府,下了车。众嬷嬷引着,便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向南大厅以后,仪门内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配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绚丽,比贾母处罚歧。黛玉便知这方是端庄正阁房,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门的。进入堂屋中,昂首劈面先瞥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荣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代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又有“万几宸翰之宝”。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蜼彝,一边是玻璃盒。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春联,乃是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笔迹,道是:
次日,面谋之如海。如海道:“天缘刚巧,因贱荆归天,都中家岳母念及小女无人依傍教诲,前已遣了男女船只来接,因小女未曾大痊,故未及行。现在正思,向蒙训教之恩,未经酬谢,遇此机遇,岂有不经心图报之理!但存候心,弟已预为筹划至此,已修下荐书一封,转托内兄务为全面协佐,方可稍尽弟之鄙诚。即有所用度之例,弟于内兄信中已注明白,亦不劳尊兄多虑矣。”雨村一面打恭,谢不释口,一面又问:“不知令亲大人现居何职?只怕晚生草率,不敢突然入都干渎。”如海笑道:“若论舍亲,与尊兄犹系同谱,乃荣公之孙。大内兄现袭一等将军,名赦,字恩侯;二内兄名政,字存周,现任工部员外郎,其为人谦恭刻薄,大有祖父遗风,非膏粱轻浮官吏之流,故弟方致书烦托。不然,不但有污尊兄之清操,即弟亦不屑为矣。”雨村听了,心下方信了昨日子兴之言,因而又谢了林如海。如海乃说:“已择了出月初二日,小女入都,尊兄即同路而往,岂不两便?”雨村唯唯服从,心中非常对劲。如海遂办理礼品并饯行之事,雨村一一领了。
世人见黛玉年貌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身材面庞虽胆小不堪,却有一段天然的风骚态度,便知她有不敷之症。因问:“常服何药,如何不急为疗治?”黛玉道:“我自来是如此,从会吃饮食时便吃药,到本日未断;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那一年我才三岁时,听得说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去削发,我父母固是不从。他又说:‘既舍不得她,只怕她的病平生也不能好的。若要好时,除非今后今后总不准见哭声;除父母以外,凡有外姓亲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安然了此一世。’疯疯颠癫,说了这些不经之谈,也没人理他。现在还是吃人参养荣丸。”贾母道:“恰好,我这里正配丸药呢。叫他们多配一料就是了。”
那女门生黛玉身材方愈,原不忍弃父而往;无法她外祖母请安务去,且兼如海说:“汝父年将半百,再无续室之意;且汝多病,年又极小,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搀扶,今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去,恰好减我傲视之忧,何反云不往?”黛玉听了,方挥泪拜别,遂同奶娘及荣府中几个老妇人登舟而去。雨村另有一只船,带两个小童,凭借黛玉而行。
一语未了,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未曾驱逐远客!”黛玉纳罕道:“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这来者系谁,如许放诞无礼?”心下想时,只见一群媳妇、丫环围拥着一小我,从后房门出去。这小我打扮与众姊妹分歧,彩绣光辉,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条、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著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褙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黛玉赶紧起家访问。贾母笑道:“你不认得她,她是我们这里驰名的一个地痞败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她‘凤辣子’就是。”黛玉正不知以何称呼,只见众姊妹都忙奉告她道:“这是琏嫂子。”黛玉虽不识,也曾闻声母亲说过,大舅贾赦之子贾琏,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以内侄女,自幼冒充男儿教养的,学名叫王熙凤。黛玉忙陪笑见礼,以“嫂”呼之。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高低细细打谅量了一回,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因笑道:“天下真有如许美美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何况这通身的气度,竟不象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远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每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只不幸我这mm如许命苦,如何姑妈偏就归天了!”说着,便用帕拭泪。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你mm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早话!”这熙凤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恰是呢!我一见了mm,一心都在他身上了,又是喜好,又是悲伤,竟健忘了老祖宗。该打,该打!”又忙携黛玉之手,问:“mm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甚么药?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甚么吃的,甚么玩的,尽管奉告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尽管奉告我。”一面又问婆子们:“林女人的行李东西可搬出去了?带了几小我来?你们趁早打扫两间下房,让她们去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