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宝玉一机杼夺策画,痴痴的回至怡红院中,正值林黛玉和袭人坐着说话儿呢。宝玉一出去,就和袭人长叹,说道:“我昨早晨的话竟错了,怪道老爷说我是‘管窥蠡测’。昨夜说你们的眼泪单葬我,这就错了。我竟不能全得了。从而后只是大家各得眼泪罢了。”袭人昨夜不过是些玩话,已经忘了,不想宝玉今又提起来,便笑道:“你可真真有些疯了。”宝玉冷静不对,自此,深悟人生情缘各有分定,只是常常暗伤“不知将来葬我挥泪者为谁?”此皆宝玉心中所怀,也不成非常妄拟。
不想林黛玉因遇见史湘云约她来与袭人道贺,二人来至院中,见静悄悄的,湘云便回身先到配房里去找袭人。林黛玉却来至窗外,隔着纱窗往里一看,只见宝玉穿著银红纱衫子,随便睡着在床上,宝钗坐在身边做针线,中间放着蝇帚子。林黛玉见了这个情状,赶紧把身子一藏,手捂着嘴不敢笑出来,招手儿叫湘云。湘云一见她这般风景,只当有甚么消息,忙也来一看,也要笑时,俄然想起宝钗平日待她刻薄,便忙掩开口。晓得林黛玉口里不让人,怕她言语当中讽刺,便忙拉过她来道:“走罢。我想起袭人来,她说午间要到池子里去洗衣裳,想必去了,我们那边找她去。”林黛玉心下明白,嘲笑了两声,只得随她走了。
宝玉听了觉得独特。少站片时,果见贾蔷从外头来了,手里又提着个雀儿笼子,上面扎着个小戏台,并一个雀儿,兴兴头头往里走着找龄官。见了宝玉,只得站住。宝玉问他:“是个甚么雀儿?会衔旗串戏台?”贾蔷笑道:“是个玉顶金豆。”宝玉道:“多少钱买的?”贾蔷道:“一两八钱银子。”一面说,一面让宝玉坐,本身往龄官房里来。宝玉现在把听曲子的心都没了,且要看他和龄官是如何。只见贾蔷出来笑道:“你起来,瞧这个玩意儿。”龄官起家问:“是甚么?”,贾蔷道:“买了个雀儿你玩,免得每天闷闷的没个高兴。我先玩个你看。”说着,便拿些谷子哄得阿谁雀儿在戏台上乱串,衔鬼脸旗号。众女孩子都笑道“风趣!”,独龄官嘲笑了两声,负气仍睡去了。贾蔷还尽管陪笑,问她好不好。龄官道:“你们家把好好的人弄了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个劳什子还不算,你这会子又弄个雀儿来,也偏生干这个。你清楚是弄了它来打趣描述我们,还问我好不好。”贾蔷听了不觉慌起来,赶紧赌身发誓。又道:“今儿我那里的脂油蒙了心!费一二两银子买它来,原说解闷,就没有想到这上头。罢,罢!放了生,免免你的灾病。”说着,公然将雀儿放了,一顿把将笼子拆了。龄官还说:“那雀儿虽不如人,他也有个老雀儿在窝里,你拿了它来弄这个劳什子也忍得!今儿我咳嗽出两口血来,太太打发人来找你叫人请大夫来细问问,你且弄这个来讽刺。偏生我这没人管没人理的,又偏病。”说着又哭起来。贾蔷忙道:“昨儿早晨我问了大夫,他说不相干。他说吃两剂药,后儿再瞧。谁知今儿又吐了。这会子请他去。”说着,便要请去。龄官又叫“站住!这会子大毒日头地下,你负气子去请了来我也不瞧。”贾蔷听如此说,只得又站住。宝玉见了这般情状,不觉痴了,这才体味了划“蔷”的深意。本身站不住,也抽身走了。贾蔷一心都在龄官身上,也不顾送,倒是别的女孩子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