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她非常无能的。不说别的,单就说我们这府里,这上高低下大大小小的一共多少号的主子主子们,她一小我样样儿摒挡得开,现在不过是再畴昔照顾照顾蓉哥儿媳妇的丧,有甚么看管不到的。何况那一桩桩一件件又不是没有旧例,她那样聪明一小我,你还怕她想不到?”贾环续道,“至于那府里,论起刁来,只怕还不如我们家的那些爷爷奶奶们呢。他们家人只刁在明里,我们家人却刁在暗里。她连这些个暗刁都对于得住,又如何会怕那些明刁?”
惜春却问起来:“环哥儿,究竟蓉儿媳妇儿的丧事是如何样呢?那府里一个是男人,一个又说是病了,起不来身,虽说托了凤姐姐,那府里的下人我又多有不晓得的?一个个的,好吃懒做,遇事推委,再刁也没有的。凤姐姐也当家这几年,我们看着她倒好,只是不知能不能赛过住那些人。倘有个甚么不是,叫亲朋世交们看在眼睛里,但是几十年的笑话儿。”
探春手里拈着一枚瓜子凑到嘴边,嗑嘣一声儿嗑出仁儿来,笑道:“凭他破钞甚么,老是东府里情愿花这个钱,东府的长媳冢妇,她又是原配,也当得这个场面了。”
相处几日,两人更加情义和谐,相互大起相见恨晚之感。本来这柳湘莲亦是世家后辈,出身理国公柳家的旁支,父母早丧,生性爽侠,不拘细事,酷好耍枪弄剑,读书倒是不成。贾环自幼习射,准头极佳,刀剑上倒是不能。柳湘莲看不畴当年,也教他几招。
这日五七正五日上,一早贾环漱洗既毕,吃了饭,便会同宝玉过宁府来。前头两个媳妇固执明灯,五六个小厮们簇拥着他们兄弟畴昔。那凤姐儿已是到了,正在灵前出声大哭,火盆里烧得半丈高通红的火苗,有小厮往里添纸。贾环见内里黑压压的是人,僧道尼婆,穿孝的主子,诸天神佛的标语不竭。又有丧乐齐奏,锣鼓鸣响,里外男女的哭声,非常阴沉吓人。他不由想,如果今后我死了,不要这些经忏扰魂,也不要这些假哭猫尿,最好是一把火烧成通透的灰,不拘那里洒了――海里最好,再有一个至心的报酬我掉一碗眼泪,也全了丧了。
贾环自是极赏识他,但闲时也自迷惑,薛蟠那人轻浮,如何会交友如许豪雄人物。若说柳湘莲位高权重倒也罢了,他偏又是个平常后辈。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于畴昔对薛蟠的风致有些曲解罢了。
天明时,贾环还是换了素服畴昔,混在族中兄弟里,但见六十四名青衣请灵,前面铭旌上大书:奉天洪建兆年不易之朝诰封一等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享强寿贾门秦氏恭人之棺木。方知贾蓉捐了龙禁尉了。饶是见惯两府豪侈之状,贾环内心也万想不到为了秦氏的丧礼,宁府竟特地为贾蓉捐了官儿。这事不必说,定是贾珍的主张无疑。
过未几时,前头掩乐停音,过完了殡,贾珍等又归去请水溶回舆。贾环只跟着父兄走着,不知几时出了城,凤姐儿命小厮来唤宝玉。宝玉只得去了。一时有人来请换衣,只凤姐儿带着宝玉去了,邢、王二夫人并不去。贾环也不去。
却说那宁府自尤氏病了,便乱糟糟的――便是尤氏在日,因她夙来刻薄恤下,一世人等也不怕的――现在得了凤姐儿这一分拨,也都有了眉目,不再推委躲懒,便是丢失东西,偷闲窃盗之事都一并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