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笑道:“且出来瞧瞧。此处虽系人力穿凿,此时一见,未免勾引发我归农之意。”此时贾环不得细赏玩那杏花,已觉无趣,只恹恹的跟在他背面,悄悄的腹诽着老爹:还归农呢,四五十岁的人了,也活过了大半辈子,不知摸没摸到过锄头把呢,真要去务农,还不是得像陶渊明一样苦吟“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世人才要进篱门去,忽见路旁有一石碣,亦为留题之备。世人都笑道:“更妙,更妙,此处若悬匾待题,则农家家风一洗尽矣。立此一碣,又觉生色很多,非范石湖田家之咏不敷以尽其妙。”世人商讨题咏:“方才世兄有云,‘编新不如述旧’,此处前人已道尽矣,莫若直书‘杏花村’妙极。”贾政听了,笑向贾珍道:“正亏提示了我。此处都妙极,只是还少一个酒幌。明日竟作一个,不必富丽,就依内里村落的式样作来,用竹竿挑在树梢。”贾珍承诺了,又说:“此处竟还不成养别的雀鸟,只是买些鹅鸭鸡类,才都相称了。”贾政与世人都道:“更妙。”贾政又向世人道:“‘杏花村’固佳,只是犯了正名儿,村名直待请名方可。”世人都道:“是了。现在虚的,便是甚么字样儿好?”都想着。

俄而大师出来,行未几远,但见有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纡,便知是正殿了。往前走,正面一座玉石牌坊,上面龙蟠螭护,小巧凿就,一见便知不是贾府这等人家可用的。贾政命宝玉作题,只见宝玉神思不定,世人知他受了这半日的折磨,怕是才尽词穷了,都劝贾政:“明日再题罢了。”可巧雨村处遣人回话。贾政笑道:“余者不能游了。且从那一边出去,稍览罢了。”因而过一大桥,至一院落歇脚。院中点衬几块山石,一边是数本芭蕉,一边是一棵西府海棠,其势若伞,丝垂翠缕,葩吐丹砂。宝玉拟题为“红香绿玉”四字。世人赏赞一回,进入房内,倒是个极精美的去处,这几间房内清算的与别处罚歧,竟分不出间隔来的。本来四周皆是雕空小巧木板,或“流云百蝠”,或“岁寒三友”,或山川人物,或翎毛花草,或集锦,或博古,或万福万寿各种花腔,皆是名手雕镂,五彩销金嵌宝的。满墙满壁,皆系随依古玩玩器之形抠成的槽子。世人往里走,竟似走不出去似的。还是贾珍过来引着世人出去了,不知如何转的,就见大门豁但是现。贾政不发话,宝玉贾环兄弟不免跟到书房,待贾政想起他们,发了话,才得放回了。

一起至园门前,只见正门五间,上面桶瓦泥鳅脊,门栏窗屉皆是细雕新奇花腔,一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上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腔,雪□□墙下一溜皋比石随势砌去,只这一个外墙,已是不落俗套。那人畴昔叫开了门,开门的道:“老爷过去那边去了。”说着伸手指了指方位。贾环昂首一瞧,劈面一带翠嶂,不知费了多少工夫,恰将全景挡住。但见白石堆砌,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拱立,上有苔藓成斑,藤萝掩映,此中一条羊肠小径。贾政贾珍并一干人等站在山口处,昂首望着山上,宝玉侍立在侧。

走下山坡,方见数楹茅舍,虽是茅舍,大抵比外头布衣人家搭的瓦房还安稳些。内里倒是桑、榆、槿、柘,各色树稚新条,随其盘曲,编就两溜青篱。篱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辘之属。上面分畦列亩,佳蔬菜花,漫然无边,竟是一派农家故乡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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