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写墨客一提起写诗他就不由得悲伤。天下上再没有比写诗更惨的事;不但惨,并且寒伧。就说一件事,我是天生不长髭须的,但为了一些褴褛的句子,就我也不知曾经捻断了多少根设想的长须!
志摩自序
这临时不去说它。我记得我印第二集诗的时候曾经表示过而后不再写诗一类的话。现在如何又来了一集,虽则转眼间四个年初已经畴昔。就算这些诗满是这四年内写的(实在有几首要早到十三年[ 民国十三年,即1924年。下文“十五年”、“十一年”均指民国年份。]份),每年均匀也只得十首,一个月还派不到一首,何况又多是短短一橛的。诗当然不能论是非,如同Whistler[ 通译詹姆斯・惠斯勒(1834―1903),美国闻名画家,后定居英国。]说画幅是不能用田亩来测量的。但究竟是我们这年月朔口气老是透不长――诗永久是小诗,戏永久是独幕,小说永久是短篇。每回我望到莎士比亚的戏,丹丁[ 通译但丁(1265―1321),意大利墨客。]的《神曲》,歌德的《浮士德》一类作品比方说,我就不由的感到泄气,感觉我们即便有一些声音,那声音是微细得随时能够用一个小拇指给掐死的。天呀!哪天我们才气够在创作里看到令人起敬的东西?哪天我们这些细嗓子才气够豁免假冒大花脸的急涨的忧??
在诗集子前面说话不是一件轻易奉迎的事。说得近于夸大了本身面上说不畴昔,过分谦恭又仿佛对不起读者。最干脆的体例是甚么话也不提,好歹让诗篇它们本身去承担。但书店不肯同意;他们说如其作者不来几句序言书店做告白就无从着笔。作者对于买卖是完整内行,但他起码也晓得书卖得好不但是书店有好处,他本身的版税也跟着像样,以是书店的意义,他是不能不尊敬的。究竟上我已经费了三个早晨,想写一篇能够帮忙告白的序。但是不相干,一行行写下来只是仍旧给涂掉,稿纸糟蹋了很多张,诗集的序毕竟还是写不成。
说到我本身的写诗,那是再没有更不测的事了。我查过我的家谱,从永乐以来我们家里没有写过一行可供传诵的诗句。在二十四岁之前我对于诗的兴味远不如我对于相对论或民约论的兴味。我父亲送我出洋留学是要我将来进“金融界”的,我本身最高的野心是想做一其中国的Hamilton[ 通译汉密尔顿(1757―1804),美国的建国功臣之一。他虽未被选总统,但在美国金融、产业、政党史上有着首要职位。]!在二十四岁之前,诗,非论新旧,于我是完整没有相干。我如许一小我如果真会胜利一个墨客――那另有甚么话说?
但生命的把戏是不成思议的!我们都是受安排的仁慈的生灵,哪件事我们作得了主?整十年前我吹着了一阵奇特的风,或许照着了甚么奇特的月色,今后起我的思惟就偏向于分行的抒写。一份深切的愁闷占定了我;这愁闷,我信,竟于垂垂的潜化了我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