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步辇已起,共姜轻呵一声,叹道:“人言祸不但行。前夕宝象寺恶事,有一便可有二。同括和尚道命,可全在夫人一念之间。是要成全功德,抑或玉碎瓦全,皆由着夫人,鄙人断不逼迫。”
旁的妇人家见状,更不矜持,呼的一声簇拥而上,将同括团团围住:你往钵内添个馒头,我往怀里塞包菜脯;更有甚者,全然不怕骄易佛祖,抬掌捏扫同括脸颊,抑或悄悄勾牵同括手指,狎媟无度,竞相款昵。
“莫要伤他!”女人厉声,疾步上前,絮絮应道:“同括……确是我子!”
“前夕宝象恶事,原是泽女手笔。”
同括往前踱个两步,躬身起手,又再朗声,“施主,但请收归。”
鱼悟见其热诚,终是口紧应下,公开里对不苦千叮万嘱,令其好生顾问同括,待得乞食事毕,必得将其毫发无损全须全尾带回寺来。
“餐肉饮血,难销我恨!”共姜切齿攒拳,低低再道:“旧事已矣,夫人不必穷究。待我取了五鹿伊父子三人道命,断其一脉血缘,好教五鹿狗贼断子绝孙!”
女人娇笑连连,两手手心缓缓往同括掌背一靠,四手相握,直令旁人瞧得一惊一乍,头颈一松,若鸡食碎米,点头不迭。
“如果朋友,何不示以真面?装腔作势,闹甚酸款?”
鱼悟心下,多有顾忌;本想将隔日百僧乞食之事作罢,但是转念再思,真要如此,难道灭了本身威风,显得宝象寺惮畏无胆?且那贼人既能趁夜摸进寺内,若单令诸僧窝憋不出,倒也未见得安稳。
“泽女如此神通,何需借力?”
女人肩头一颤,轻吁一声“满口胡柴”,话音未落,倒是抬掌将斗笠往下压了一压,再不辩驳,就那般直愣愣挺着腰板立于原处,同共姜对峙。
此一时,同括颊上倒是未见红霞,结眉定睛,一双妙目细瞧来人不住。
“阿弥陀佛!”同括疾今后退了两步,唇角一抿,眨眉不住。
“女施主,本日出寺讨饭,只乞食,不纳财。施主善心,欲捐香油,便请移步宝象寺内。”
余人在侧,非论男女,莫不是眉梢含情,唇角挂笑。端重的结眉沥思,意淫心会;轻浮的调笑指导,心痒难挠。且不言世民气机,贩子上百千眼目,无一不是定睛贪看同括和尚,将一双双馋眼喂个非常饱。
“泽女所知,岂止于此?”轿夫得了共姜眼风,朗声便道:“怪当怪江湖风急雨骤,怨只怨夫人势单力孤。多事之秋,若想灭迹匿踪不露半分端绪,委实不易。夫人怎不将那摞银票在这儿取了,好生瞧瞧方才那小和尚传了甚动静与你?”
女人见状,又再巧笑,佯作不闻,既不呼应,也不接取。
践草成三径,瞻云作四邻。
“只可惜,五鹿那两位皇子,一个玉精力,一个花模样,”共姜稍顿,吃吃轻笑不住,“五鹿街知巷闻,多言五鹿浑同五鹿老两个小子边幅不凡,见之忘俗。这般美人儿,生取其命,我倒有些个于心不忍。若可豢养一世,供我苑内诸人纵情施欲,倒也无妨。指不定今后还能用他二人做做买卖,送送情面。仇敌之子,命在逡巡;我若留其性命,亦得让其求死不能,生刻苦刑才是。”
话音方落,同括侧身,将掌内瓦钵朝前一递,恭敬搁置地上,再将周身那些个噜苏一并放下,长纳口气,悠悠呼一声佛号,抬掌往胸前一探,摸索半刻,方将那叠银票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