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金台面上尤显恭敬,弓着脊背,谨慎翼翼将那一页经往宋又谷目前一递。
宋又谷摇了摇眉,苦叹连连,“不巧,当真不巧。怕是鄙人,无甚佛缘……”
伍金台目华一黯,缓缓点头。
“伍兄,你这来的,也真是巧。”宋又谷朝伍金台踱了两步,眉头一蹙,轻道:“这金台寺的老方丈,已然圆寂。好巧不巧,便是方才。”
伍金台不待宋又谷言罢,已是轻哼一声,毫不踌躇,探手直往怀内,摸索半晌,方掏得一物什――此物,包裹端的严实。外层一油纸,内层一丝帕,里三层外三层重堆叠叠,将那物什藏得密不通风,足见器重。
胥留留双眉剔竖,脸颊一侧,也不正眼瞧伍金台,一指宋又谷,轻道:“你既瞧出这位大人言辞马脚,我也未几藏掖。你方才言下所指,究竟何人?”
一言方落,胥留留白一眼宋又谷,独自再道:“我猜想着,那伍金台暗害方丈,不过二因――一是其不欲我等探知那日方丈拒其削发之由,恐怕方丈火眼金睛,早已瞧穿其怨毒心肠;二是其本不想我等得见那佛经古卷。”
宋又谷目珠急转个两回,口内支吾道:“怎得……这般偶合?真是……”
伍金台一揩眼角清泪,又反掌将额面胡乱擦摸两回,待将其上所沾尘粒混合些薄血扫拭洁净,目珠一转,方才应道:“宋兄,那小沙弥可有提及,当年方丈曾赠了古卷一页于有缘之人?”
伍金台得闻此言,眉头略见伸展,缓缓摇了摇眉,竟是无顾宋又谷胥留留等人在侧,膝骨一屈,已然跪地,“当年,若非方丈施恩,鄙人同母亲绝难保命至今。鄙人……身边,唯有寡母,得其慨允,便将名字更加‘金台’,以此醒示,方丈之恩,永不成忘……熟料得,大恩难报,方丈倏逝……”其言未尽,倒是泪下哽咽,将那香烛往身侧一放,两掌实撑在地,铛铛当不住叩起响头来。
“含笑坐化。”
胥留留轻叹口气,缓缓啜尽掌中茶汤,半晌,方道:“初时绝未作此猜想。我也是于金台寺瞧见那本古经,又于方才见了那黥面教徒尸首后,这才敢勾连前后,生此推断。你等细思,老方丈将一圆寂,你我出门便瞧见了伍金台,那般不迟不早,怎得不是旁人,偏生是他?那抬上山来的异教教徒尸首,其上雕青,那般未几很多,偏生就是伍金台手里那页古经一句。如此偶合前后产生,于我这里,但是断断说不畴昔。”
宋又谷唇角先掉队抬,面上阴晴不定,侧目一扫伍金台,眼神所表,端的奇特难言。
伍金台一听,面上神采大变,呆立当场,口唇微颤,倒是不发一言。
宋又谷一顿,边行边道:“那混小子,竟还敢暗中阴了本公子一道!”
宋又谷长纳口气,稍一起身,轻道:“两位蜜斯,你们一名便在此推演案情,当个女中诸葛;一名便接着羡慕旁人,求个母慈子孝。鄙人少陪,先往卧房好生安息去了。怕是明日,尚得将钦山所余弟子一一鞠问,询问个遍。费心吃力的关隘,尚在背面。”
胥留留摇眉,长叹道:“你年事尚小,虽已游历江湖,终归识人未几。”边道,边探手往闻人战耳边,捋了捋几根碎发,柔声接道:“这世道,虚与委蛇有之,口蜜腹剑有之;倒置吵嘴有之;人面兽心亦有之。正所谓笑里藏刀人不见,恩将仇报空自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