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嫂子也正含笑看着黛玉,见她看过来,欠身向上躬了躬道:“女人面色红润,想来多得老太太看顾,身子好了很多。”黛玉点点头,接口笑道:“极是呢,才来时,我还病了一场,可把老太太累着了。就是这阵子,老太太还每天念叨着怕我累着了……”两人这番话问答下来,大多数倒是捧赞贾母之意,黛玉且非论;齐嫂子么,她今个儿来的目标,是定要贾母点头方可的,天然不会鄙吝这两句好话。
黛玉进屋时,先与贾母见过礼,又给齐嫂子见礼――林齐佳耦可谓是父亲在都城的代表,虽是主子之身,也代长辈之责。齐嫂子侧身受了她半礼,复又给黛玉施了主仆之礼。
不一刻到了饭时,黛玉留齐嫂子用饭。齐嫂子心下想瞧瞧黛玉的平常用度,也不推让。贾府祖上也是南边过来的,一应菜品还是南边的居多,贾母又大哥体弱,饮食也甚平淡软嫩,甚得黛玉的口味。黛玉除了初进府时心中有事,食之有趣外,迩来思路放开,倒也吃得非常苦涩。
“……哎,当年的那些白叟啊,现在也就剩下我一个孤老婆子了,想当年林老太爷他……”贾母忽地神采一黯,又停下话头。齐嫂子在地下也不语,由得贾母一阵大喘气地再短短说上一句。她此次来,除了平常的过府问候外,正题倒是因林老太爷的冥寿将至,她想接黛玉回林府暂住,以便行祭奠之礼,毕竟,没有在贾府祭奠林家先人的事理。只是黛玉是由林老爷拜托给贾母的,现现在贾母方是黛玉的看顾人,黛玉要行何事,都是要获得贾母应允方可的。
黛玉既知贾母的心结地点,自不会去触她的霉头,只面色安静地低头应了。幸亏贾母一旦做起情面来,倒是做到底的。过得一刻竟然风雅地与齐嫂子说:“我也乏了,你且去你们女人屋里坐坐罢。……走时也不消来辞我了。”又叮嘱黛玉道:“可细心自个儿的身子……”。
黛玉不知贾母怎地提及了祖父,只得还是冷静不语。不过她也因着这句话想起一段委曲来:本来的黛玉在贾府时,莫要说对祖父母的遥思了,就是在父母祭日,也只是由贾母购置些纸烛生果从简“私祭”――当时本身看到此,曾非常悲忿,堂堂一名公侯令媛,连祭奠本身的父母,也无处可去,如宝玉这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儿都晓得这是“私祭”……哎,祭日都是这般,那腐败、中元、秋食三节就更不消说了,书中曾借宝玉的口眼说过,有一年黛玉为秋食祭奠筹办生果,都未曾得向紫鹃那些丫头们明言……真不晓得每年腊月三十贾府大祭之时,无处可去的黛玉是多么表情……为人者,先为子,百善孝为先,这在现在是连天子都不能骄易的,黛玉却做得偷偷摸摸,其处境之难,可见一斑……大家都说她心眼小,这步步惊心的滋味,能与那个说?……黛玉不由更是黯然神伤,低头冷静理着身上的素服。
贾母与宝玉谈笑了两句,转过甚与齐嫂子道:“叫你见笑了,现在我人老了,端方也淡了,每日里只与孙儿们一处作作伴,顽笑顽笑,也就罢了……”
黛玉待到贾母向她说话时,才在袖下松了捏紧的手,手掌中四个深深的指甲掐印疼得紧,才让她觉着方才听到的话是真的――父亲竟给她安排得如此详确?她虽知父亲派了很多家里的下人来京,但她一向觉得,在现下的社会中,以那些下人的身份,除了照顾产业,对她的运气起不了甚么感化。谁曾想只要父亲的一句话,林齐佳耦就能主持着,为她将京中的林宅开府运转起来,竟然还能在都城筹办起祖父的冥寿……凡此各种,岂不是都在向世人明示着父亲对她的宠嬖,她作为林府的嫡女的尊崇职位……如此一来,纵是本身年幼,又是个女儿身,常日只得寄在贾母身边,等闲归去不得,但在都城里,她倒是有个名正言顺的家了。在如许背景下,今后不管是谁想要打本身的主张,只怕都要忌弹三分了――有父亲的孩子,也很幸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