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周姨娘掀了帘子,王夫人已经清算安妥款步走了出来。李纨忙上前存候,王夫人微微点头,从明月手里接过一串佛珠,让周姨娘赵姨娘先各自归去,才转头问李纨:“过来可曾去看过兰哥儿了?”
蕴秋回道:“奶奶跟太太走了没多会儿哥儿便醒了,因太医开的方剂不能空肚喝,余嬷嬷过来喂奶哥儿又不肯吃,便让厨上熬了米油来,这会儿刚喝了药。”
王夫人知她是从回事堂来的,便问“今儿事可多?”凤姐回道:“倒也无甚大事,只本日刚好是月半采买,他们外头要换两个送货的铺子,迟误了些儿时候。”
扶着贾兰让他在炕上打转消食,一边自家深思。“今次到底是莽撞了,只为了兰儿能好,一时急了未曾细想。也不知太医诊得出诊不出兰儿他吃了灵果灵泉。想来那东西也不是平常能见到的,便起了疑也没个寻处。只是这今后又如何说呢,这屋里一针一线都有专人管着,本身又是寡居之人,本也没甚么出入,如果平白多了甚么少了甚么,说不得就让人起疑。
待人都走了,李纨取了桌上的青瓷佛肚杯,又从袖子里拿出荷包,动念取了葫芦倒水。渐渐喝着,贾兰扶着炕桌站了起来,冲李纨比划“茶……”。
“吃糕糕。”贾兰爱吃奶饽饽和桂花酱玫瑰酱的甜糕,只怕迟误了正餐,平时拘着不让多吃。
取了绣被出来,人端坐在床上,绣被乱作一团。
“唉哟我的小祖宗,”李纨从速放下茶杯把他搂在怀里,又喂他喝水。贾兰喝了水腻在李纨怀里软软地叫娘。
李纨心道正题来了,低了头更加恭谨“是,媳妇莽撞了。”
墨雨见李纨来了,忙叫人把摆好了的炕桌抬上来。李纨没让朝云暮云服侍,只让墨雨布菜。不知是不是喝了苦茶泉的原因,或者是因练了太初诀,李纨感觉这饭菜吃着都比平常苦涩。用了一小碗碧粳米饭,还捡了两块蕈汁素鹅吃。
又起家去窗前,清月还是。
两人应了又略说了几句便一齐退了出来。早有仆妇见了往各自院里传信号召摆饭。凤姐自去了,李纨又去西屋看贾兰。
“今儿我来晚了。”凤姐儿一身绣粉彩百斑纹橘色褙子,下摆织成快意流苏,映着头上点翠金钗和嵌红宝珠花,好不精力。忙上来存候。
凤姐从鸳鸯手里接过一盅醒神汤奉与贾母,笑着道:“正要请老太太和太太示下呢,老太太房里的鸳鸯和虎魄都是刚提上来的,此主要放出去的只要几个粗使丫环。太太屋里的明月和青雨都够年纪了,别的大嫂子那边的大丫环都是陪嫁,要如何安排还要看大嫂子的意义。备着的小丫环都跟着几位嬷嬷学了半年了,看老太太、太太过么时候挑人就奉上来。”
王夫人不在乎地摆摆手,“罢了,都是做娘的心。”起家道,“这下也放心了,时候也差未几了,随我去给老太太存候吧。恐怕老太太也要问起兰哥儿,说了也好让老太□□心。”李纨应是。王夫人又叮咛蕴秋好生看着贾兰,便带着一群人往贾母院子走去。
回座床边,摸了摸袖内的荷包,取出来放在枕下,裹了被子躺下却毫无睡意。这一日太多事情,一步步好似本应如此,却又是千万没有想过的。“莫负仙缘”想着老神仙的话;又想起那各处的东西,似乞儿乍富;一时又忆博物上的奇物各种,复又想着荷包内的团香果,“尤利小儿”;思及此处又担忧起贾兰的症候,想到灵泉的妙用便略微放下心来;转念至明日要如何与太太分辩今晚之事,刚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妄念滚滚,凡民气机,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