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老婆只是在一旁看着，并不说话。
“我就不做人了，削发当和尚去！”
此谕一出，城中的严峻氛围方才获得减缓。
宋弘业嘲弄道：“当日也不晓得谁说的：但为皇明复恢弘，粉身碎骨也等闲！”
而实际上，那女子倒是朱慈烺从侍从室里选出来的宫女，无能、故意，情愿前来做宋弘业的助手。
这丫环固然是山东带来的可靠人，但宋弘业也从不让她晓得任何谍报。他翻开帘幕下了床，脱下汗湿了的衣服，道：“请他吃茶稍待，我换了衣服就去。”
宋弘业在阴暗中看着那双敞亮的眸子，又道：“蒲月廿七，清军破真定。顺军走井陉入晋，守固关。廿八日，谕令清军回师。”
但是现在，仿佛又变了。不过满清本来就是蛮夷，不讲信义，就算是一日三变又有甚么希奇？
那娇妻悄悄拍了一下宋弘业，打断道：“官方野议已经不是你该管的了。”她又道：“我传闻要建立步军统领，你晓得么？”
清兵入关以后，沿途都要逼迫百姓剃发换衣。直到进了北京，本来也说要剃发的，但群情激奋。多尔衮只好让步。传谕兵部说：本来剃发只是为了别离顺逆，怕形成误伤，既然百姓都不肯剃发。那就还是好了。
“何止一头……”宋弘业重重点头：“我们汉人已经是亡国之奴，光是这顶父母所赐的头发都一定能够保全！”
那娇妻脸上复又一红，嘴犟道：“那要你剃发呢？你也肯剃？”
“哎呀哟，老爷还不晓得？”一个熟悉的书吏上前哭道：“又要剃头啦！传闻有人进言九王……喔喔，是摄政王……进言说剃发会激起南群众变，非一统之策。摄政王答他说：现在是得一寸便是一寸，得一尺便是一尺。那里有甚么一统之策。这岂不是又要厉行剃发了？”
“再有就不是我部的动静了。”宋弘业想了想，道：“满了债还顺朝收缴田土，任命官吏，不拘是阉党、东林、大明、大顺……只如果个官就用。现在是一片混乱，有的部里挤了好几个满汉侍郎，有的人却身兼两部侍郎，谁的心机都不在办事上。哦，还要跟殿下说：这回满洲兵掳掠杀掠倒是有限，还不如顺军走的时候杀掠的多。很多满洲朱紫已经想在京畿跑马圈地了。另有抬旗的事……”
宋弘业回到署衙，与他熟悉的主事、书吏纷繁围了上来。明面上像是分享动静，实际上倒是在探听这动静的精确性。
宋弘业也感觉胸中犯堵，仰了抬头，取过一张葵扇，用力扇了两扇，终究道：“剃！等殿下复兴大明，我这头发还能长出来！”
那娇妻赶牢记在心中，嘴唇微微爬动，冷静复述了一遍。
“宋老爷，可传闻了么？摄政王爷下诏，又要厉行剃头了！”
“哦？上月二十四日摄政王不是传谕我部：天下臣民还是束发。悉从其便么？”宋弘业假装不晓得，反问一句。
他那娇妻眨巴了一下眼睛，表示记着了。
多尔衮是以采纳了来者不拒，不问出身的政策。
宋弘业在明朝不过是个六品主事，在顺朝属于能够大力起用、免除追赃的中基层官员，因而被抬到了正三品的兵部侍郎位置上，直接超出了五品这道坎，也省去了四品的磨砺期，成为朝中权贵。
崇祯十七年的蒲月在天下沸腾当中步入序幕，越来越狠恶的太阳和越来越少的雨水宣布六月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