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美不美?”傅渊渟把玩着酒壶,唇角上扬,“二十多年前,她是这南阳城首屈一指的红倌人,多少报酬她倾家荡产也心甘甘心,可惜那些缠绵倾慕都跟着容华老去一并衰减,她又不肯给人当妾做小,干脆在十年前自赎己身,留在这里安度余生,常日里只教女人们端方,管着绿柳巷这一亩三分地儿,若不是看我扎眼,今晚这曲子也是懒得服侍的。”
饶是薛泓碧在得知杜三娘身份后已有所觉,现在听到这一席话也是难以置信,一时无言。
“暴雨梨花……”傅渊渟喟叹一声,“她叫白梨,是你的生身之母。”
傅渊渟找了十二年,踏遍江山万里,终究找到了阿谁孩子,也找到了……那把割喉刀。
傅渊渟哈哈大笑,分给他一只洗得发白的牡丹坐垫,两人肩并肩坐在一块儿,浑然看不出两个时候前的剑拔弩张。
“你还小,这世上很多事不是非黑即白,人也不是非好即坏的。”傅渊渟摸了摸他的头,“我们只是选了本身的路,至死不悔罢了。”
南阳城里有很多囊中羞怯的闲汉进不去怡红院,就转去绿柳巷找乐子,幸亏此时天还没亮,巷口搔首弄姿的妓子俱没了踪迹,薛泓碧心下略松,抬步走了出来,刚走没几步,就听到一阵琵琶乐声。
薛泓碧终究出声了:“跟你一样,插手了飞星盟?”
按理来讲,梨花该当被杜鹃稳压一头,可厥后产生的两件大事不但让她将杜鹃远远甩下,还成为了杀手道上至今不成超越的岑岭——十六年前,梨花接下了前去都城刺杀翰林院侍讲学士薛海的任务,却在事成以后违约背誓,潜入庆安侯府杀死世子萧正德,于封城重围当中满身而退,自此逃出掷金楼,销声匿迹。
薛泓碧一腔对严父慈母的神驰之情尚未升起,就在这两句话间“啪嗒”摔了个稀碎。
薛泓碧毕竟年纪尚小,常日里路过青楼都绕着走,头一次听人细说风尘女子的平生,不觉鄙夷,反而似有所悟。
她穿戴重紫的罗裙,发髻上簪了红色绢花,面上青黛脂粉用得略重,却将浓丽与媚俗完美融会,是残花败柳,也是浓墨重彩。
既然薛海是宋元昭的对劲弟子,当年牵动朝野的谋逆案与九宫飞星又出自宋元昭手笔,走投无路的白梨与薛海插手飞星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也解释了傅渊渟为何对他们所知甚详。
“我不晓得。”傅渊渟摇了点头,“除了宋元昭,独一晓得九宫全员身份的就只要当年帮手密探调查此案的掷金楼之主,而他在传出谍报之前就被你娘灭了口,掷金楼也被一把火烧得干清干净,不然九宫飞星早该被赶尽扑灭。”
“杀手要杀一小我有很多体例,要让一个本该死的人活下来天然也驳诘事。”傅渊渟笑了笑,“她瞒天过海,从阎王爷手里抢回薛海的命,棍骗世人整整五年,若非厥后……还不知他们俩已经结为伉俪,生下子嗣。”
院门没锁,薛泓碧走出来的时候,女人刚好弹完一曲,度量琵琶袅娜站起,俯身衔走傅渊渟手里还剩半盏的酒杯,抬头一口饮尽,抛下个如丝媚眼,摆着腰肢回屋,将全部院子都留给了他们。
梧桐落叶的老旧小院里,女人坐抱琵琶,她已颠末端四十岁,低头时暴露的脖颈肌肤败坏,折坐的腰肢虽还细瘦却不婀娜,即便经心梳好满头云发也掩不住那几缕斑白,就连指尖戴着的玳瑁甲片都已不再亮光灿烂,被年复一年的弹唱磨出了细纹,一如她没法挽留的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