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子奔周而商亡，由余奔秦而戎灭，伍胥奔吴而楚覆。自来豪杰出亡，甘为敌用，必致故国沦胥，如慕容垂之奔秦，亦犹是也。燕之存亡，干系于垂之去留，垂去而燕尚能久存乎？本回特别叙明，志燕之所由亡也。况如梁琛皇甫真申绍等之进谏，而无一见用，内有妒后，外有贪相，虽欲不亡，不成得已。王猛以燕之背信，统兵入洛，理直气壮，无虑不堪，但必以慕容垂父子，未可轻信，即劝秦王坚杀之，劝之不听，又设各种诈谋以谗谄之，是何褊窄若此！厥后垂兴坚败，乃坚骄盈之咎耳，岂不杀垂之咎哉！
慕容垂幸得免罪，慕容令可否脱祸，容至下回表白。
琛兼程返国，一入邺城，便往见太傅慕容评，坐定即说道：“秦人日阅军旅，聚粮陕东，不过企图东略，必不能与我久和，今吴王又去归秦，多一虎伥，太傅宜趁早筹办，勿堕敌谋！”评沈着脸道：“秦岂肯信我叛臣，自败和好么？”呆话。琛答道：“今二国分据中原，常思兼并，迩来桓温犯境，彼出兵来援，并非真敬爱我，实借援我为名，探我真假，我如有衅，彼岂遽忘本志么？”评问秦王为何如人？琛说是贤明善断。评又问王猛如何？琛说是名不虚传，评始终不信，嘲笑作罢。琛再入告燕主暐，暐亦不觉得然，琛复退告皇甫真，真疏请拨兵防边，毋恃和议。暐乃召评入商，评嚣然道：“秦国小力弱，当恃我为援，苻坚名为贤主，亦一定肯纳叛臣，我何必无端自扰，反启寇心！”暐随口称善。
尽说豪杰王景略，如何作幻惯诪张！
是时，秦与燕方敦和好，使节来往。燕散骑常侍郝晷，及给事黄门郎梁琛，接踵赴秦。晷与王猛有旧，相互叙谈，免不得将燕廷情事，约略奉告。独琛自负国体，不肯轻泄一语。琛从兄弈，仕秦为尚书郎，秦特使他为接待员，延琛往寓私舍。不过欲探刺隐情。琛说道：“畴前诸葛瑾为吴聘蜀，与诸葛亮本为兄弟，亮惟公朝相见，退不私面，我与兄迹等前人，应当师法前贤，怎敢擅留兄室呢？”弈乃如言返报，秦主坚又命弈过问燕事。琛答道：“今秦燕分据东西，兄弟并蒙荣宠，食禄忠君，各尽本职。琛欲言东国美政，恐非西国所乐闻，别的又非使臣所得妄言，兄来问我做甚！”好一个使臣。弈又复报闻。王猛劝坚留琛，坚留琛月余，至慕容垂入秦，乃遣琛归燕。
我国度已塞成皋之险，杜盟津之路，台端虎旅百万，自轵关取邺都。金墉穷戍，外无救济，城下之师，将军所监，岂三千敝卒所能支乎？语云：识时务者为豪杰。吴王已导于前，将军何不随踵厥后，不然孤城一破，玉石俱焚，愿将军图之。
楚材晋用亦何妨，但免忮求罔不臧。
筑阅书后，自思吴王垂尚且降秦，燕必危亡，不如依了敌书，出降秦军，随即答信请降。王猛陈兵城下，待筑开城，筑率众出迎，由猛欢颜访问，麾兵入城，抚众安民，不劳而定。当命偏将杨猛，往探路踪，以便进取。杨猛行至石门，适值燕乐安王臧，引兵前来，孔殷无从趋避，部下又不过数百骑，如何抵敌？当被燕军困住，活擒了去。臧遂筑新乐，进屯荥阳，王猛得知动静，便遣梁成邓羌，统众往击，大破臧军，俘斩万余人。臧退保石门，梁邓二将，乘胜进逼，相持经旬。因得王猛军书，召他还洛，因而缓缓引退，羌在前，成在后。那乐安王臧，不知好歹，还道秦兵引退，乐得追逐。前锋杨璩，又是个莽撞鬼，策马轻进，刚值梁成返军待著，兜头拦住，两下交兵，才经数合，被成舒开猿臂，将杨璩一把抓来，掷诸地上，目睹由秦兵绑去。成复驱兵转杀，斩首至三千余级，吓得慕容臧伏鞍急逃，奔回石门，成始出兵还洛。王猛一一记过，留邓羌居守金墉，自与梁成等退入关中。先是王猛解缆时，引慕容令为参军，使作领导，且至慕容垂处叙别。垂设席饯行，猛且饮且语道：“今当远别，君将何物赠我，使我睹物怀人？”垂莫名其妙，便解佩刀相赠。猛宴毕即行，慕容令当然随去。及抵洛阳，猛却召入帐下走狗，叫作金熙，密赠金帛，叫他诈充垂使，即将垂所赠佩刀，使他赍去给令，且嘱使传语，伪为垂词道：“我父子奔入关中，不过为逃死起见。今王猛嫉人如仇，谗毁交至，秦王虽阳示厚善，隐情究不成知，若我父子仍不免一死，何如归死首邱。近闻东朝已渐悔过，主后相尤，我以是决计东归，已经就道，汝迹速行动要！汝若不信，可视佩刀。”令未识猛计，且前时赠刀一事，亦未得闻，总道是来使可托，况金熙曾在垂处，充过役使，佩刀又非赝鼎，另有何疑？当下遣还金熙，悄悄的奔出虎帐，往投乐安王臧，猛即表令叛状，垂闻报即走。到了蓝田，被追骑赶着，不得已再回关中。秦王坚召垂入见，垂惶恐赔罪。坚怛然道：“卿家国失和，委身投朕，贤郎心不忘本，仍然返国，倒也不敷深咎，不过燕已将亡，非贤郎所能使存，徒入虎口，有损无益。朕非暴主，也知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卿何必惧罪骇走呢？”垂拜谢而出。小子有诗讥王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