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有冯氏卖宅,直六百金,匆促未能取盈,暂收契券,约日交兑。及期冯早至,适女亦从别院入省母,突见之,绝似当年操舟人,冯见亦惊。女趋过之。两兄亦以母小恙,俱集母所。女问:“厅前跮踱者为谁?”仲道曰:“此必前日卖宅者也。”即起欲出。女止之,告以所疑,使诘难之。仲道诺而出,则冯已去,而巷南塾师薛先生在焉。因问:“何来?”曰:“昨夕冯某浼早登堂,一署券保。适途遇之,云偶有所忘,暂归便返,使仆坐以待之。”少间,生及叔向皆至,遂相扳话。慰娘以冯故,潜来屏后窥客,细视之,则其父也。凸起,持抱大哭。翁惊涕曰:“吾儿何来!”众始知薛即寅侯也。仲道虽与街头常遇,初未悉其名字。至是共喜,为述后果,设酒相庆。因留信宿,自道行迹。盖失女后,妻以悲死,鳏居无依,故游学至此也。生约买宅后,迎与同居。翁次日往探,冯则举家遁去,乃知杀媪卖女者即其人也。冯初至平阳,贸易立室;近年打赌,日就消乏,故货居宅,卖女之资,亦濒尽矣。慰娘得所,亦不甚仇之,但择日徙居,更不追其所往。李母馈遗不断,统统日用皆供应之。生遂家于平阳,但归试甚苦。幸因而科得举孝廉。

鸮鸟

古瓶

生觉,则身卧冢边,日已将午。渐起,次且入村,村人见之皆惊,谓其已死道旁经日矣。顿悟叟即冢中人也,隐而不言,但求寄寓。村人恐其复死,莫敢留。村有秀才与同姓,闻之,趋诘家世,盖生缌服叔也。喜导至家,饵治之,数日寻愈。因述所遇,叔亦惊奇,遂坐待以觇其变。居无何,果有官人至村,访父墓址,自言平阳进士李叔向。先是其父李洪都,与同亲某甲行贾,死于沂,某因瘗诸丛葬处。既归某亦死。是时翁三子皆幼。长伯仁,举进士,令淮南。数遣人寻父墓,迄无知者。次仲道,举孝廉。叔向起码,亦登第。因而亲求父骨,至沂遍访。

先生以不知家世,颇思疑闷。馆有二僮给役,私诘之,皆不对。问:“仆人安在?”答以事忙。先生求导窥之,僮不成。屡求之,乃导至一处,闻拷楚声。自门隙目注之,见一王者坐殿上,阶下剑树刀山皆冥中事。大骇。方将却步,内已知之,因罢政,叱退诸鬼,疾呼僮。僮变色曰:“我为先生,祸及身矣!”战惕奔入。王者怒曰:“何敢惹人私窥!”即以巨鞭重笞讫。乃召先生入,曰:“以是不见者,以幽明异路。今已知之,势难再聚。”因赠束金使行,曰:“君天下第一人,但坎壈未尽耳。”使青衣捉骑送之。先生疑身已死,青衣曰:“何得便尔!先生食御统统置自俗间,非冥中物也。”既归,盘曲数年,中会、状,其言皆验。

慰娘繁华,每念媪为己死,思报其子。媪夫姓殷,一子名富,好博,贫无立锥。一日博局争注,殴杀性命,亡归平阳,远投慰娘。生遂留之门下。研诘所杀姓名,盖即操舟冯某也。骇叹久之,因为道破,乃知冯即杀母仇敌也。益喜,遂役生家。薛寅侯就养于婿,婿为买妇,生后代各一焉。

异史氏曰:“市马之役,诸大令健畜盈庭者十之七,而千百为群,作骡马贾者,长山外不数数见也。圣明天子珍惜民力,取一物必偿其值,焉知推行者流毒若此哉!鸮所至,人最厌其笑,后代共唾之,觉得不祥。此一笑则何异于凤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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