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长而慧,貌韶秀,酷肖其母。既而程病卒,王再醮去。青梅寄食于堂叔。叔荡无行,欲鬻以自肥。适有王进士者,方候铨于家,闻其慧,购以重金,使从女阿喜退役。喜年十四,容华绝代,见梅忻悦,与同寝处。梅亦善候伺,能以目听,以眉语,由是一家俱垂怜之。

入门孝翁姑,盘曲承顺,尤过于生,而操纵更勤,餍糠秕不为苦。由是家中无不爱重青梅。梅又以刺绣功课,售且速,贾人候门以购,唯恐弗得。得资稍可御穷。且劝勿以内顾误读,经纪皆自任之。因仆人之任,往别阿喜。喜见之,泣曰:“子得所矣,我固不如。”梅曰:“是何人之赐,而敢忘之?然觉得不如婢子,是促婢子寿。”遂泣相别。

马骥字龙媒,贾人子,美风韵,少俶傥,喜歌舞。辄从梨园后辈,以锦帕缠头,美如好女,因复有“俊人”之号。十四岁入郡庠,即着名。父朽迈罢贾而归,谓生曰:“数卷书,饥不成煮,寒不裁缝,吾儿可仍继父贾。”马由是稍稍权子母。从人浮海,为飓风引去,数日夜至一都会。其人皆奇丑,见马至,觉得妖,群哗而走。马初见其状,大惧,迨知国中之骇己也,遂反以此欺国人。遇饮食者则奔而往,人惊遁,则啜其他。久之入山村,其间形貌亦有似人者,然褴褛如丐。马息树下,村人不敢前,但眺望之。久之觉马非噬人者,始稍稍近就之。马笑与语,其言虽异,亦半可解。马遂自陈所自,村人喜,遍告邻里,客非能搏噬者。然奇丑者望望即去,终不敢前;其来者,口鼻位置,尚皆与中国同,共罗浆酒奉马,马问其相骇之故,答曰:“尝闻祖父言:西去二万六千里,有中国,其群众形象率诡异。但耳食之,今始信。”问其何贫,曰:“我国所重,不在文章,而在形貌。其美之极者,为上卿;次任民社;下焉者,亦邀朱紫宠,故得鼎烹以养老婆。若我辈初生时,父母皆觉得不祥,常常置弃之,其不忍遽弃者,皆为宗嗣耳。”问:“此名何国?”曰:“大罗刹国。都城在北去三十里。”马请导往一观。因而鸡鸣而兴,引与俱去。

邑有张生字介受,家屡贫,无恒产,税居王第。性纯孝,制行不苟,又笃于学。青梅偶至其家,见生据石啖糠粥,入室与生母絮语,见案上具豚蹄焉。时翁卧病,生入,抱父而私,便液污衣,翁觉之而自恨。生掩其迹,急出自濯,恐翁知。梅以此大异之。归述所见,谓女曰:“吾家客非常人也。娘子不欲得良匹则已,欲得良匹,张生其人也。”女恐父厌其贫。梅曰:“不然,是在娘子。如觉得可,妾潜告使求伐焉。夫人必召商之,但应之曰‘诺’也,则谐矣。”女恐终贫为天下笑。梅曰:“妾自谓能相天下士,必无错误。”明日往告张媪,媪大惊,谓其言不祥。梅曰:“蜜斯闻公子而贤之也,妾故窥其意觉得言。冰人往,我两人袒焉,计合允遂。纵其否也,于公子何辱乎?”媪曰:“诺。”乃托侯氏卖花者往。夫人闻之而笑以告王,王亦大笑。唤女至,述侯氏意。女未及答,青梅亟赞其贤,决其必贵。夫人又问曰:“此汝百年龄。如能啜糠覈也,即为汝允之。”女昂首久之,顾壁而答曰:“贫富命也。倘命之厚则贫无几时,而不贫者无穷期矣。或命之薄,彼斑斓天孙,其无立锥者岂少哉?是在父母。”初,王之商女也,将以博笑,及闻女言,心不乐曰:“汝欲适张氏耶?”女不答;再问,再不答。怒曰:“贱骨子不长进!欲携筐作乞人妇,宁不羞死!”女涨红气结,含涕引去,媒亦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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