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史氏曰:“炎昆之祸,玉石不分,固然。若公一门,是以聚而传者也。董思白以后,独一一孙,今亦不得奉其祭奠,亦朝士之责也。悲夫!”

是夜,朱叟梦马冠带而入,曰:“负公大德,今来相报。”即寤,妾生子。叟知为马,名以马儿。少不慧,喜其能读。二十余,极力经纪,得入邑庠。后测验寓旅邸,昼卧床上,见壁间悉糊旧艺,视之有“犬之性”四句题,心畏其难,读而志之。入场,适遇此题,录之,得劣等,食饩焉。六十余,补临邑训导。数年,曾无一道义交。惟袖中出青蚨,则作鸬鹚笑;不则睫毛一寸长,棱棱若不了解,偶大令以诸生小故,判令薄惩,辄酷烈如治盗贼。有讼士子者,即富来叩门矣。如此多端,诸生不复可耐。而年近七旬,痴肥聋胔,每向人物色乌须药。有某生素狂,锉茜根给之。天明共视,如庙中所塑灵官状。大怒拘生,生已早夜亡去。是以愤气中结,数月而死。

徐欣然少坐,屋宇并失。猎者十余人,按鹰操刃而至,惊问:“何人夜伏于此?”徐饰辞迷途,因告姓字。一人曰:“适一一狐见之否?”答曰:“不见。”细认其处,乃于氏殡宫也。怏怏而归。尤冀七姊复至,晨占雀喜,夕卜灯花,而竟无动静矣。董玉玹谈。

生顿首而出,秀才从厥后,感荷殷殷。挽送过市,见一户垂朱帘,帘内一女子露半面,容妆绝美。生问:“谁家?”秀才曰:“此曲巷也。”既过,中低徊不能舍、遂坚止秀才。秀才曰:“君为仆来,现在踽踽而去,心何忍。”生固辞,乃去。生望秀才去远,急趋入帘内。女访问,喜形于色。入室促坐,相道姓名。女曰:“柳氏,小字秋华。”一妪出,为具肴酒。酒阑,入帷,欢爱殊浓,切切订婚嫁。妪入曰:“薪水告竭,要耗郎君金资,何如!”生顿念腰橐空虚,愧惶无声。久之,曰:“我实未曾携得一文,官署券保,归即奉酬。”妪变色曰:“曾闻夜度娘索逋欠耶?”秋华颦蹙,不作一语。生暂解衣为质,妪持笑曰:“此尚不能偿酒值耳。”呶呶不满志,与女俱入。生惭,移时,犹冀女出展别,再订前约。久候无音,潜入窥之,见妪与女,自肩以上化为牛鬼,目睒睒相对峙。大惧,趋出,欲归,则百道岐出,莫知所从。问之市人,并无知其村名者。盘桓廛肆之间,历两昏晓,凄意含酸,响肠鸣饿,进退不能自决。忽秀才过,瞥见之,惊曰:“何尚未归,而简亵若此?”生腼颜莫对。秀才曰:“有之矣!得毋为花夜叉所迷耶?”遂盛气而往,曰:“秋华母子,何遽很多施脸孔耶!”去少时,即以衣来付生曰:“淫婢无礼,已叱骂之矣。”送生至家,乃别而去。生暴绝三日而苏,历历为家人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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