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史氏曰:“黑心符出,芦花变生,古与今如一丘之貉,良可哀也!或有避其谤者,又每矫枉过正,至坐视后代之放纵而不一置问,其视虐遇者多少哉?独是日挞所生,而人不觉得暴;施之异腹儿,则指责从之矣。夫细柳固非独忍于前子也;然使所出贤,亦何能出此心以自白于天下?而乃不引嫌,不辞谤,卒使二子一富一贵,表表于世。此不管闺闼,当亦丈夫之铮铮者矣!”
役鬼
山西杨医,善针灸之术,又能役鬼。一出门,则捉骡操鞭者皆鬼物也。尝夜自他归,与朋友同业。途中见二人来,修伟非常。朋友大骇,杨便问:“何人?”答云:“长脚王”大头李,敬迓仆人”杨曰:“为我前驱。”二人旋踵而行,蹇缓则立候之,若仆从然。
细柳
福年十岁始学为文。父既殁,娇情不肯读,辄亡去从牧儿遨。谯诃不改,继以夏楚,而顽冥仍旧。母无法之,因呼而谕之曰:“既不肯读,亦复何能相强?但贫家无冗人,便更若衣,使与僮仆共操纵。不然,鞭挞勿悔!”因而衣以败絮,使牧豕;归则自掇陶器,与诸仆啖饭粥。数日,苦之,泣跪庭下,愿仍读。母返身向壁置不闻,不得已执鞭抽泣而出。残秋向尽,桁无衣,足无履,冷雨沾濡,缩头如丐。里人见而怜之,纳后妻者皆引细娘为戒,啧有烦言。女亦稍稍闻之,而漠不为意。福不堪其苦,弃豕逃去,女亦任之,殊不诘问。积数月,乞食无所,蕉萃自归,不敢遽入,要求邻媪往白母。女曰:“若能受百杖可来见,不然,早复去。”福闻之,骤入,痛哭愿受杖。母问:“今知悔过乎?”曰:“悔矣。”曰:“既知悔,不必挞楚,可循分牧豕,再犯不宥!”福大哭曰:“愿受百杖,请复读。”女不听。邻妪鼓动之,始纳焉。濯发授衣,令与弟怙同师。勤身锐虑,大异往昔,三年游泮。中丞杨公见其文而器之,月给常廪,以助灯火。
怙至家,犹恐母怒,膝行而前。母顾曰:“汝愿遂耶?”怙零涕不敢复出声,福亦同跪,母始叱之起。由是痛自悔,家中诸务,经理维勤;即偶惰,母亦不呵问之。凡数月,并不与言商贾,意欲自请而不敢,以意告兄。母闻而喜,并力质贷而付之,半载而息倍焉。是年福秋捷,又三年登第;弟货殖累巨万矣。邑有客洛者,窥见太夫人,年四旬犹若三十许人,而衣妆朴实,类常家云。
龙戏蛛
初,怙之行也,母谓福曰:“记取廿今后,当遣汝之洛。我事烦,恐忽忘之。”福不知所谓,黯然欲悲,不敢复请而退。过二旬日而问之,叹曰:“汝弟本日之飘荡,犹汝昔日之废学也。我不冒恶名,汝何故有本日?人皆谓我忍,但泪浮枕簟,而人不知耳!”因泣下。福侍立敬听,不敢研诘。泣已,乃曰:“汝弟荡心不死,故授之伪金以波折之,今度已在监仓中矣。中丞待汝厚,汝往求焉,能够脱其死难,而生其愧悔也。”福立即而发。比入洛,则弟被逮三日矣。即狱中而望之,怙奄然脸孔如鬼,见兄涕不成仰。福亦哭。时福为中丞所宠异,故遐迩皆知其名。邑宰知为怙兄,急释之。
阎罗宴
静海邵生,家贫。值母初度,备牲酒祀于庭,拜已而起,则案上肴馔皆空。甚骇,以情告母。母疑其困乏不能为寿,故诡言之,邵沉默无以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