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俗呼蝉曰“稍迁”,其绿色者曰“都了”。邑有父子,俱青、社生,将赴岁试,忽有蝉落襟上。父喜曰:“稍迁,吉兆也。”一僮视之,曰:“何物稍迁,都了罢了。”父子不悦。已而果皆被黜。
可弃怒,将往杀妇,兄不语。可弃忿起,操戈直出。嫂惊诧,欲止之;兄目禁之。俟其去,乃曰:“彼固作此态,实不敢归也。”令人觇之,已入家门。兄始色动,将奔赴之,而可弃已坌息入。
又逾年可弃二十有三,侯女十五矣。兄忆母言,欲急为结婚。召至家,除佳宅与居;迎妇入门,以父遗良田,悉登籍交之,曰:“数顷薄田,为若蒙死守之,今悉相付。吾弟无行,寸草与之皆弃也。而后成败,在于新妇。能令改行,无忧冻馁;不然,兄亦不能填无底壑也。”
异史氏曰:“高阁迷离,香盈绣帐;雏奴踥蹀,履缀明珠:非权奸之淫纵,豪势之骄奢,乌有此哉?顾淫筹一掷,金屋变而长门;唾壶未干,情田鞠为茂草。空床伤意,暗烛销魂。含颦玉台之前,凝眸宝幄以内。遂使糟丘台上,路入天宫;和顺乡中,人疑仙子。伧楚之帷薄固不敷羞,而广田自荒者,亦足戒已!”
“期以永好;不料情面乖阻,今将粪除天宫,不能复相容矣。请以厄酒为别。”郭泣下,请得脂泽为爱。女不准,赠以黄金一斤、珠百颗。三盏既尽,忽已昏醉。
盖可弃入家,妇方弄儿,瞥见之,掷儿床上,觅得厨刀;可弃惧,曳戈反走,妇逐出门外始返。兄已得其情,故诘之。可弃不言,惟向隅泣,目尽肿。兄怜之,亲率之去,妇乃内之。俟兄出,罚使长跪,要以重誓,而后以瓦盆赐之食。自此改行为善。妇持筹握算,日致丰盈,可弃仰成罢了。后年七旬,子孙满前,妇犹时捋白须,使膝行焉。
中州境有羽士,募食村落。食已闻鹂鸣,因告仆人使慎火。问故,答曰:“鸟云:‘大火难救,可骇!’”众笑之,竟不备。明日果火,延烧数家,始惊其神。功德者追及之,称为仙。羽士曰:“我不过知鸟语耳,何仙乎!”适有皂花雀鸣树上,众问何语。曰:“雀言:‘初六养之,初六养之;十4、十六殇之。’想其家双生矣。本日为初十,不出五六日,当俱死也。”询之果生二子,无何并死,其日悉符。
天宫
邑令闻其奇,招之,延为客。时群鸭过,因问之。对曰:“明公阁房必相争也。鸭曰:‘罢罢!方向他!’”令大服,盖妻妾反唇,令适被喧聒而出也。因留居署中,优礼之。时辨鸟言,多奇中。而羽士朴野多肆言,辄无顾忌。令最贪,统统供用诸物,皆折为钱以入之。一日方坐,群鸭复来,令又诘之。答曰:“本日所言,不与前同,乃为明公管帐耳。”问:“何计?”曰:“彼云:‘蜡烛一百八,银朱一千八。’”令惭,疑其相讥。羽士求去,不准。逾数日宴客,忽闻杜宇。客问之,答云:“鸟曰:‘丢官而去。’”众惊诧失容。令大怒,立逐而出。未几令果以墨败。呜呼!此神仙儆戒之,惜乎危厉熏心者,不之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