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两少年出迎,华裳夺目,丰采美妙,揖生入。见一叟南向坐,东西列数筵,客六七人,皆似贵胄;见生至,俱起为礼,叟亦杖而起。生久立,待与周旋,叟殊不离席。两少年致词曰:“家君衰迈,起拜良难,予兄弟代谢高贤之屈驾也。”生谦谢。遂增一筵于上,与叟接席。未几歌女作于下。座后设琉璃屏,以幛内眷。鼓吹高文,座客无哗。筵将终,两少年起,各以巨杯劝客,杯可容三斗;生有难色,然见客受,亦受。瞬息四顾,主客尽釂,生不得已亦强尽之。少年复斟;生觉惫甚,起而辞职。少年强挽其裾。生酣醉逖地,但觉有人以冷水洒面,恍然若寤。起视,来宾尽散,唯一少年捉臂送之,遂别而归。后再过其门,则已迁去矣。

牛同人

贾得金,且施且贾,不三年施数已满。真忽至,握手曰:“君信义人也!别后被福神奏帝,削去仙籍;蒙君博施,今幸以功德消罪。愿勉之,勿替也。”贾问真:“系天上何曹?”曰:“我乃有道之狐耳。出身綦微。不堪孽累,故平生自爱,一毫不敢妄作。”贾为设酒,遂与欢饮如初。贾至九十余,狐犹时至其家。

米生,闽人,偶入郡,饮醉过市,闻高门中有箫声。询知为开寿筵者,然门庭殊清寂。醉中雅爱歌乐,因就街头写晚生刺,封祝寿仪投焉。人问:“君系此翁何亲?”米云:“并非。”人又云:“此流寓于此,不审何官,甚属骄倨。既非支属,又将何求?”生悔之,而刺已投矣。

异史氏曰:“幕中多此辈客,无怪京中丑妇巷中,至夕无闲床也。”

禹城韩公甫言:与邑人彭二挣并行于途,忽回顾不见之,惟空蹇随行,但闻号救甚急,谛听则在被囊中。远视囊内累然,虽侧重不得堕。欲出之,而囊口缝纫甚密;以刀断线,始见彭犬卧此中,出而问之,亦不自知其何故入。盖其家有狐为祟,乃狐之所为也。

何仙

长山王公子瑞亭,能以乩卜。乩神自称何仙,乃纯阳弟子,或云是吕祖所跨鹤云。每降,辄与人论文作诗。李太史质君师事之,丹黄课艺,理绪明切;太史揣摹成,何仙力居多焉,故文学士多皈依之。每为人决疑问事,多凭理,不甚言休咎。

济南业酒人某翁,遣子小二如齐河索贳价。出西门,见兄阿大。时大死已久,二惊问:“哥那得来?”答云:“冥府一疑案,须弟一证之。”二作色怨讪。大指后一人如皂状者,曰:“官役在此,我岂自在耶!”但引手招之,不觉从去,尽夜疾走,至泰山下。忽见官衙,方将并入,见大众纷出。皂问:“所事何如矣?”一人曰:“勿须复入,结矣。”皂乃释令归。大忧弟无资斧。皂思很久,即引二去,走二三十里,入村至一家檐下,嘱云:“如有人出,便使相送;如其不肯,便道王货郎言之矣。”遂去。二冥但是僵。既晓第主出,见人死门外大骇。守移时微苏,扶入饵之,始言里居,即求资送,仆人难之,二如皂言。仆人惊绝,急雇骑送之归。偿之不受,问其故亦不言,别而去,疲龙胶州王侍御出使琉球。舟行海中,忽自云际堕一巨龙,激水高数丈。龙半浮半沉,仰其首,以舟承颔;睛半含,嗒然若丧。阖舟大恐,停桡不敢少动。舟人曰:“此天上行雨之疲龙也。”王悬敕于上。焚香共祝之,移时悠然遂逝。舟方行,又一龙堕如前状。日凡三四。又逾日,舟性命多备白米,戒曰:“去净水潭不远矣。如有所见,但糁米于水,寂无哗。”俄至一处,水清澈底。下有群龙,五色,如盆如瓮,条条尽伏。有蜿蜒者,鳞鬣虎伥,历历可数。众神魂俱丧,闭息含眸,不唯不敢窥,并不能动。惟舟人握米自撒。久则见海波深黑,始有呻者。因问掷米之故,答曰:“龙畏蛆,恐入其甲。白米类蛆,故龙见辄伏,舟行其上,可有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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