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山先生吾师也。方见知时,余犹孺子。窃见其奖进士子,拳拳如恐不尽;小有冤抑,必勉强庇护之,曾不肯作威黉舍,以媚官僚。真宣圣之护法,不止一代宗匠,衡文无屈士已也。而爱才如命,尤非后代学使虚应故事者所及。尝驰名流入场,作“宝藏兴焉”文,误记“水下”;录毕而后悟之,料无不黜之理。因作词文后云:“宝藏在山间,误认却在水边。山头盖起水晶殿。瑚长峰尖,珠结树颠。这一回崖中跌死撑船汉!告彼苍:留点蒂儿,好与友朋看。”先生阅而和之曰:“宝藏将山夸,俄然见在水涯。樵夫慢说渔翁话。题目虽差,笔墨却佳,怎肯放在别人下。尝见他,登高怕险;那曾见,会水淹杀?”此亦风雅之一斑,怜才之一事也。

若毛大者:刁猾无籍,贩子凶徒。被邻女之投梭,淫心不死;伺狂童之入巷,贼智忽生。开户顶风,喜得履张生之迹;求浆值酒,妄思偷韩掾之香。何意魄夺自天,魂摄于鬼。浪乘槎木,直入广寒之宫;径泛渔舟,错认桃源之路。遂使情火息焰,欲海生波。刀横直前,投鼠无他顾之意;寇穷安往,急兔起反噬之心。越壁入人家,止期张有冠而李借;夺兵遗绣履,遂教鱼脱网而鸿罹。风骚道乃生此恶魔,和顺乡何有此鬼蜮哉!即断首级,以快民气。

官拘鄂。鄂为人谨讷,年十九岁,见人羞怯如孺子。被执骇绝。上堂不能置词,唯有颤栗。宰益信其情实,横加梏械。生不堪痛苦,遂诬服。及解郡,敲扑如邑。生冤气填塞,每欲与女面质;及相见,女辄诟詈,遂结舌不能自伸,由是论死。经数官复讯无异。

胭脂

先是巷中有毛大者,游手无籍。尝挑王氏不得,知宿与洽,思掩执以胁之。是夜过其门,推之未扁,潜入。方至窗下,踏一物软若絮缩,拾视,则巾裹女舄。伏听之,闻宿自述甚悉,喜极,抽息而出。逾数夕,越墙入女家,流派不悉,误诣翁舍。翁窥窗见男人,察其音迹,知为女来。大怒,操刀直出。毛大骇,反走。方欲攀垣,而卞追已近,急无所逃,反身夺刃;媪起大喊,毛不得脱,因此杀翁。女稍痊,闻喧始起。共烛之,翁脑裂不能言,俄顷已绝。于墙下得绣履,媪视之,胭脂物也。逼女,女哭而实告之;不忍贻累王氏,言鄂生之自至罢了。天明讼于邑。

东昌卞氏,业牛医者,有女小字胭脂,才姿惠丽。父宝爱之,欲占凤于清门,而世族鄙其寒贱,不屑缔盟,以是及笄未字。对户庞姓之妻王氏,佻脱善谑,女闺中谈友也。一日送至门,见一少年过,白服裙帽,丰采甚都。女意动,秋波萦转之。少年昂首趋去。去既远,女犹凝眺。王窥其意,戏谓曰:“以娘子才貌,得配若人,庶可无憾。”女晕红上颊,脉脉不作一语。王问:“识得此郎否?”女曰:“不识。”曰:“此南巷鄂秀才秋隼,故孝廉之子。妾向与同里,故识之,人间男人无其温婉。近以妻服未阕,故衣素。娘子如成心,当寄语使委冰焉。”女无语,王笑而去。

时长孙已死;次孙祥,至五十余矣。以贾幼年,疑有诈伪。少间夫人出,始识之。双涕霪霪,呼与俱去。苦无屋宇,暂入孙舍。大小男妇,奔入盈侧,皆其曾、玄,率陋劣少文。长孙妇吴氏,沽酒具藜藿;又使少子果及妇,与已同室,除舍舍祖翁姑。贾入舍,烟埃儿溺,杂气熏人。居数日,懊惋殊不成耐。两孙家分供餐饮,调饪尤乖。里中以贾新归,日日招饮;而夫人恒不得一饱。吴氏故士人女,颇娴闺训,承顺不衰。祥家给奉渐疏,或呼而与之。贾怒,携夫人去,设帐东里。每谓夫人曰:“吾甚悔此一返,罢了无及矣。不得已,复理旧业,若心无愧耻,繁华不难致也。”居年余,吴氏犹时奉送,而祥父子绝迹矣。是岁试入邑痒。宰重其文,厚赠之,由此家稍裕。祥稍稍来近就之。贾唤入,计曩所破钞出金偿之,斥绝令去。遂买新第,移吴氏共居之,吴二子,父老留保创业;次杲颇慧,使与门人辈共笔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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