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戴生,少薄行,无检幅。一日醉归,途中遇故表兄季生。醉后昏眊,竟忘其死,问:“向在何所?”季曰:“仆已异物,君忘之耶?”戴始恍然,而醉亦不惧,问:“冥间何作?”答曰:“近在转轮王殿下司录。”戴曰:“人间祸福当必知之?”季曰:“此仆职也,乌得不知?但过繁不甚体贴,不能尽记耳。三日前偶稽册,尚赌君名。”戴急问其何词,季曰:“不敢相欺,尊名在暗中狱中。”戴大惧,酒亦醒,苦求拯拔。季曰:“此非仆所能效力,惟善能够已之。然君恶籍盈指,非大善不成复挽。穷秀才有何大力?本日行一善,非年余不能相准,今已晚矣。但今后砥行,则天国或有出时。”戴闻之泣下,伏地哀恳;及仰首而季已杳矣。悒悒而归。由此洗心改行,不敢差跌。

初,福别弟归,蒲伏投大娘。大娘奉母坐堂上,操杖问之:“汝愿受扑责,便可姑留;不然,汝田产既尽,亦无汝啖饭之所,请仍去。”福涕零伏地,愿受笞。大娘投杖曰:“卖妇之人,亦不敷惩。但宿案未消,再犯首官可耳。”即便人往告姜,姜女骂曰:“我是仇家何人,而相告耶!”大娘频述告福而嘲弄之,福忸捏不敢出气。居半年,大娘虽给奉周备,而役同厮养。福操纵无怨词,托以款项辄不苟。大娘察其无他,乃白母,求姜女复归,母意其不成复挽,大娘曰:“不然。渠如肯事二主,楚毒岂肯自罹?要不能不有此忿耳。”率弟躬往负荆。岳父母诮让良切。大娘叱使长跪,然后请见姜女。请之再四,坚避不出;大娘搜捉以出。女乃指福唾骂,福惭汗无地自容。姜母始曳令起。大娘叨教归期,女曰:“向受姊惠綦多,今承尊命,岂复敢有异言?但恐不能保其不再卖也!且恩德已绝,更何颜与黑心恶棍子共糊口哉?请别营一室,妾往奉事老母,较胜披削足矣。”大娘代白其悔,为翌日之约而别。

洞中冥黑真与天国无异。况浮泛无所得食,计偶然理。葡匐渐入,则三步外皆水,无所复之,还坐故处。初觉腹馁,久竟忘之。因思重泉下无善可行,惟长宣佛号罢了。既见鬼火浮游,荧荧满洞,因此祝之曰:“闻青燐悉为冤鬼;我虽暂生,固亦难返,如可共话,亦慰孤单。”但见诸磷渐浮水来;燐中有一人,高约人身之半。诘所自来,答云:“此古煤井。仆人攻煤,震惊古墓,被龙飞相公决地海之水,灭顶四十三人。我皆鬼也。”问:“相公何人?”曰:“不知也。但相公文学士,今为城隍幕客,彼亦怜我等无辜,三五日辄一施水粥。思我辈冷水浸骨,超拔无日。君倘再履人间,祈捞残骨葬一公墓,则惠及泉下者多矣。”戴曰:“如有万分之一,此更何难。但深在九地,安望重睹天日乎!”因教诸鬼使念佛,捻块代珠,记其藏数。不知时之昏晓:倦则眠,醒则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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