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仲尼篇[第1页/共4页]

中猴子子牟者,魏国之贤公子也。好与贤人游,不恤国事;而悦赵人公孙龙。乐正子舆之徒笑之。公子牟曰:「子何笑牟之悦公孙龙也?」子舆曰:「公孙龙之为人也,行无师,学无友,佞给而不中,分布而无家,好怪而妄言。欲惑人之心,屈人之口,与韩檀等肄之。」公子牟变容曰:「何子状公孙龙之过欤?请闻实在。」子舆曰:「吾笑龙之诒孔穿,言『善射者能令后镞中前括,发发相及,矢矢相属;前矢造准而无绝落,后矢之括犹衔弦,视之若一焉。』孔穿骇之。龙曰:『此未其妙者。逢蒙之弟子曰鸿超,怒其妻而怖之。引乌号之弓,綦卫之箭,射其目。矢来注眸子而眶不睫,矢隧地而尘不扬。』是岂智者之言与?」公子牟曰:「智者之言固非愚者之所晓。后镞中前括,钧后于前。矢注眸子而眶不睫,尽矢之势也。子何疑焉?」乐正子舆曰:「子,龙之徒,焉得不饰其阙?吾又言其尤者。龙诳魏王曰:『成心不心。有指不至。有物不尽。有影不移。发引千钧。白马非马。孤犊何尝有母。』其负类反伦,不成胜言也。」公子牟曰:「子不谕至言而觉得尤也,特别在子矣。夫偶然则心同。无指则皆至。尽物者常有。影不移者,说在改也。发引千钧,势至等也。白马非马,形名离也。孤犊何尝有母,非孤犊也。」乐正子舆曰:「子以公孙龙之鸣皆条也。设令发于余窍,子亦将承之。」公子牟沉默很久,辞职,曰:「请待余日,更谒子论。」

子列子学也,三年以后,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短长,始得老商一眄罢了。五年以后,心更念是非,口更言短长,老商始一解颜而笑。七年以后,从心之所念,更无是非;从口之所言,更无短长。夫子始一引吾并席而坐。九年以后,横心之所念,横口之所言,亦不知我之是非短长欤,亦不知彼之是非短长欤,外内进矣。而后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口无分歧。心凝形释,骨肉都融,不觉形之所倚,足之所履,心之所念,言之所藏。如此罢了。则理无所隐矣。

无所由而常生者,道也。由生而生,故虽终而不亡,常也。由生而亡,不幸也。有所由而常死者,亦道也。由死而死,故虽未终而自亡者,亦常也。由死而生,幸也。故无用而生谓之道,用道得终谓之常;有所用而死者亦谓之道,用道而得死者亦谓之常。季梁之死,杨朱望其门而歌。随梧之死,杨朱抚其尸而哭。隶人之生,隶人之死,世人且歌,世人且哭。

商太宰见孔子曰:「丘圣者欤?」孔子曰:「圣则丘何敢,但是丘博学多识者也。」商太宰曰:「三王圣者欤?」孔子曰:「三王善任智勇者,圣则丘弗知。」曰:「五帝圣者欤?」孔子曰:「五帝善任仁义者,圣则丘弗知。」曰:「三皇圣者欤?」孔子曰:「三皇善任因时者,圣则丘弗知。」商太宰大骇,曰:「但是孰者为圣?」孔子动容有闲,曰:「西方之人有圣者焉,不治而稳定,不言而自傲,不化而自行,荡荡乎民无能名焉。丘疑其为圣。弗知真为圣欤?真不圣欤?」商太宰嘿然心计曰:「孔丘欺我哉!」

初,子列子好游。壶丘子曰:「御寇好游,游何所好?」列子曰:「游之乐所玩无端。人之游也,观其所见;我之游也,观其所变。游乎游乎!未有能辨其游者。」壶丘子曰:「御寇之游固与人同欤,而曰固与人异欤?凡所见,亦恒见其变。玩彼物之无端,不知我亦无端。务外游,不知务内观。外游者,求备于物;内观者,取足于身。取足于身,游之至也;求备于物,游之不至也。」因而列子毕生不出,自发得不知游。壶丘子曰:「游其至乎!至游者,不知所适;至观者,不知所视。物物皆游矣,物物皆观矣,是我之所谓游,是我之所谓观也。故曰:游其至矣乎!游其至矣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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