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公子还未答话,他又自顾自地摇点头:“不可不可,毓儿是庶子,配不上这孩子。我要用嫡宗子来配她。”
他磁沉着声音低低说:“小我有小我的命……我承诺你,如果将来我有负于你,你能够自在分开。只是孩子的名分,你不能不给他。”
他将我揽进怀中,轻声说:“你觉得我不难过么?她毕竟嫁给我十几年,和顺贤能。我在她身边不过仓促数载,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我也难过的……”
在归去的马车上,不知为何独孤公子有些闷闷不乐,一向半闭着眼睛靠在坐上不说话。他不说话,我亦不出声。
如梦似幻,镜花水月。
这日休沐,宇文泰邀了独孤公子去下棋。走了半日,独孤公子遣刘直返来接我,说是怕我在家闷坏了,趁秋高气爽,出去逛逛。
俄然看了我一眼,就温馨下来,垂了低头,像是犯了甚么错似的,张了张嘴,最后小声说:“期弥头,莫离,本日对不住你们,让你们看笑话。”
我抬眼看着他。本来他一向没健忘这件事情。
我已说不出话来。还能说甚么?内心一股仇恨,也不知是对谁,只恨不得抓住一个活物,生吞活剥,溅得满脸污血。
他也难过……唉。若不难过,岂不显得薄情?可他也难过,他对她有情吗?
我哭得更短长。
忠孝难分身。
他见我沉默,叹了口气,将我揽紧:“你总算能够成为我的老婆了。”
独孤公子神采一黑,兀自沉默不语。
也真是时势造人。宇文氏虽是鲜卑大姓,但当年名动六镇的是他的阿父宇文肱和两个阿兄,厥后三兄洛生也很驰名誉,唯他名不见经传,没于父兄威名之下。没想到,父兄都早早殳于乱世,而抓住机会走得最远的,竟然是他。
我心头一震。
我看着他的侧脸。他的睫毛很密很长,翕动间挡住眼中藏着的苦衷。他的鼻梁的角度很标致,笔挺,高挺。到了鼻尖处俄然收起一个标致的弧度,就到了人中。然后是他薄厚适度的嘴唇,津润如涂了厚厚的膏普通。
方醒转,见他揽着我的肩膀,伸手来擦我的脸颊:“真是的,好好的如何哭了?”
一边说,一边偷偷抬眼看我。
“真好。一转眼就要生了。”宇文泰笑说,“如果个女儿,嫁给我的宇文毓为妻如何?”
走到台阶下,早有两个侍女迎出来,将我接了出来。
发觉我在看他,他转过甚来,看着我,说:“有件事我还没有来得及奉告你。”
我内心乱乱的,如扯散了一团丝线。宇文泰在西边手握大权,现在天子又去了,他天然是于忠和义上得了美满;可他的父母老婆俱在东边,他这般西去,如果高欢迁怒于他的家人……
贺楼齐说得情状骇人:得知天子要西逃,当夜军中就跑了一半多的人。天子怕被强行羁押,并未敢告诉任何一个将军,西逃时只带了几个元姓亲王和五千亲兵。独孤公子得知动静,单人匹马日夜兼程去追逐天子,至洛阳西北的漉水才终究赶上。
“快七个月了。”我摸着肚子笑着说。
独孤公子也笑道:“我方才在接引莫离坐下。你趁乱偷袭,不算大丈夫。”
他的府邸是至尊钦赐新建,雕梁画栋,都丽堂皇。光是那朱红色的新漆大门和雕镂邃密的门楣,恐怕全部长安就找不出别的官员能享用。大门下八级花岗岩台阶,亦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