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筋昏沉,恍恍忽惚,抱着那玉枕,口中悄悄唱:
“听莫那娄说,这里阿父从不让人出去,一贯都是阿父亲身打扫,不假人手。他常常独安闲这里过夜……”
我望着他,又惊奇,又欢乐:“你如何晓得我叫明音?我并不熟谙你。”
这不过是一场黄粱好梦。可惜黄粱未熟,好梦已醒。
终究没有人看获得我的软弱和无助。
天子的圣旨中转灵前,追谥宇文泰为文公,我随之被改封文公夫人。亦诏命觉儿在陵前秉承他的爵位,袭太师、大冢宰,袭封安宁公。
一个青年笑道:“黑獭,本日是你的好日子,何必在此打发时候?还是快去吧!”
可他同我在冗长的光阴里那样煎熬又残暴地相爱相恨过!
我抱着那玉枕睡在床上,内里已夜幕四合,又不知何时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墙壁上映着天井里随风的树影,寒冬里,黄叶落尽,枯瘦的枝如鬼手普通在墙上招摇。
我被他牵在手中,因为害臊和严峻,手心在他的手中在微微冒汗。半低着头,步摇一晃一晃地扫过我的脸颊。这是我第一次如此靠近一个男人。我闻到他身上一股好闻的阿末香和男人的体息异化在一起的气味。他行动沉实,那红灯高挂朱纱层叠旖旎的走廊仿佛如何也走不完。
这冗长冷寂的七年,我一向觉得是我单独走过。我一向觉得,他在这都丽的云阳宫里,坐拥着他的权力,有那些年青妖娆的姬妾为他排解忧愁和苦闷。
“锁住的。”我说。“这是那里?”
他领着我穿过偌大的宫殿,一向穿过后花圃,到了一处隐蔽地点。那仿佛是个荒废的苑子,朱红的苑门舒展,上面的朱漆有些开裂剥落。门楣上结了些蛛网,似是好久没有人来。
我一时失神,那门已经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我抽回击,退到一旁。
玉珑在人群里收回了非常哀痛的清脆的哭声。
莫那娄走过来,轻声问我:“夫人还要去看一看太师吗?要封棺了。”
一日觉儿来看我,闲话了一阵,他说:“在这云阳宫里,实在阿父藏了一个谁都不晓得的奥妙。家家想晓得吗?”
那年,他看着我悄悄一笑,说:“小女儿之态。”
紧紧抱着床上冰冷的玉枕,仿佛那上面还留着他的气味。可他再也不会返来了。脸颊上忽冷忽热,是一串串不知秘闻的泪水。当初的那些感受,握拳透爪,锥心砭骨,再也没有了恨的本事。人缘的线,牵了又断,断了又牵,强行的,身不由己的,没法自控。
除了孤傲和思念,除了对往昔无穷的追思和无尽的懊悔以外,甚么都没有。
大统十六年的春季。
我从袖笼中取出短笛放入唇间。笛声悠悠,碎飘天外。时近仲秋,皎皎明月当空,人却各在天涯。
我的心噗通噗通跳得短长――
又厚又重的棺盖缓缓合上了。
素白汪洋如海,指引着他的灵魂。
我长叹一口气,抹去眼角冰冷的泪。
我此时才如大梦初醒,一个趔趄,撕心裂肺的疼痛猝不及防,如万箭穿心。
我住在宇文泰曾经住的那间寝殿里,留着统统那些乳红色的轻纱。深夜里,我一小我睡在那张如海一样的大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穿越于殿中的夜风将那些轻纱吹得翩翩而起,俄然明白了为甚么宇文泰会要挂上这么多轻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