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椿却说：“阿姨和阿兄说得没错。并且我传闻那宇文泰现在刚过而立之年，就已手握长安大权，势头微弱，是鲜卑人里一等一的风骚豪杰。怕不是将来，那长安的天子他也做得。到当时，阿姊不是成了正宫皇后，垂范天下？嫁给他远比嫁给独孤信要强。阿姊需得衡量利弊啊。”
我和父亲分乘两辆马车往宫城而去。我忐忑不安，不晓得这从天而降的殊荣是因何而来。
他说：“明音啊……汉时昭君出塞，又何尝心甘甘心。但是她却以一己之身，为大汉立下了不朽的功劳。明音啊，我现在需求你，做我的昭君！”
他拉着我的手，悄悄说：“他羁留建康三年不肯归顺，当初为甚么要弃城来到建康呢？守城死战以全大义不好吗？明音，你懂他的心吗？”
他转过身说：“长安此次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倔强。如果我们允了前提，他们将和我们共伐三荆，平分地盘。不然……挥师南下。”
醒来，见我立在床前，眼泪又流了下来：“明音啊……”
天子双目微垂，那慈眉善目竟有几分像庙里的佛像。他说：“我④封卿为平乐君，你一家亦满门光荣，是要卿为我、为大梁做一件事。”
蓝氏一把拉住我，好声好气地说：“明音，可不能说这些气话。甚么死不死的！女儿家老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反正都是奉侍一个男人到老。我看那宇文泰一点也不比独孤信差呀！”
语气非常果断，不容有异。
天子说：“那独孤信，来了快三年了。一心机归，放他归去也罢。而你……明音，你要成全我。”
祖父说：“明音，他对你不但有情，并且有大恩德。他和宇文泰有冲突，我晓得。你却能够帮他。你跟着他，宇文泰只会一向害他。你在宇文泰身边，他就能多一重保障。你懂吗？”
但是他再哀伤，也比不过我现在的无助，失措与彷徨。我伏倒在地，哀要求道：“主上，明音已有敬爱之人，与他情深似海，明音不肯嫁……”
我只感觉两腿浮软，像踩在暴雨后的烂泥中，深一脚浅一脚，也不晓得本身是如何走出大殿，走出那气度巍峨的台城。马车恹恹地往回走，那条路，像是永久也走不完一样。
他是个有为之君，齐是他颠覆的。他博学能文，善于音乐诗赋，善于书法，尤酷好下棋。当年名将陈庆之与他在宫中下棋一向下到四十岁，才出去领兵兵戈。即位后他重用士族，设立国粹，招五馆生，平生深通佛理，曾三次捐躯同泰寺，并在寺中讲经。因为他的勤政与仁慈，建康才在乱世中繁花斑斓，不输乱世。
太残暴。
我低头不语。泪水却渐渐涌了出来。
他缓缓说：“本次长安来使同我商谈了两件事情：第一，放独孤信还长安；第二，求邹氏嫡女明音配丞相宇文泰为妻。”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点了我几下：“那你早些如何不嫁，非要给宇文泰留下心机呢？”
既然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既然他们男人主宰着这个天下，又为甚么总要用女人去换战役？为甚么总要捐躯女人的平生来调换他们一时的安乐！
直到半夜，祖父总算回过些精力来。他展开衰弱疲累的眼睛，看了看四周的人，悄悄说：“你们都出去吧。我有话和明音说。”
谁又在乎独孤公子的热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