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件衣裳，你留着穿吧！把铺盖存在这一会儿，我先去找好车厂子，再来取。”不敢看小福子，他低着头一气说完这些。
她皱了皱眉。她刚推开门，二强子已走到院中。
祥子不肯欺负个醉鬼，但是心中的积郁使他没法管束住本身的肝火。他赶上一步去。四只红眼睛对了光，仿佛要在氛围中激触，收回火花。祥子一把扯住二强子的肩，就像提拉着个孩子似的，掷出老远。
看了他一眼，她低着头走出去。她不恨，也不恼，只是绝望。
虎妞的金饰与好一点的衣服，都带到棺材里去。剩下的只是一些陈旧的衣裳，几件木器，和些盆碗锅勺甚么的。祥子由那些衣服中拣出几件较好的来，放在一边；其他的连衣服带器具全卖。他叫来个“打鼓儿的”，一口价卖了十几块钱。他急于搬走，急于打发了这些东西，以是没心机去多找几小我来渐渐的绷着价儿。“打鼓儿的”把东西清算了走，屋中只剩下他的一份铺盖和那几件挑出来的衣服，在没有席的炕上放着。屋中全空，他感觉痛快了些，仿佛摆脱开了很多缠绕，而他今后能够远走高飞了似的。但是，不大一会儿，他又想起那些东西。桌子已被搬走，桌腿儿可还留下一些陈迹——一堆堆的细土，贴着墙根构成几个小四方块。看着这些印迹，他想起东西，想起人，梦似的都不见了。不管东西吵嘴，不管人吵嘴，没了它们，心便没有处所安设。他坐在了炕沿上，又取出支“黄狮子”来。
跟着虎妞的棺材往城外走，他这才清楚了一些，但是内心还顾不得思考任何事情。没有人送殡，除了祥子，就是小福子的两个弟弟，一人手中拿着薄薄的一打儿纸钱，沿路撒给那拦路鬼。
他点了点头，顾不及感谢她；哀思中的规矩是虚假。
“你上祥子屋里干甚么去了？”二强子的眼睛瞪圆，两脚拌着蒜，东一晃西一晃的扑过来，“你卖还卖不敷，还得白教祥子玩？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人间的实话本来未几，一个女子的脸红赛过一大片话；连祥子也明白了她的意义。在他的眼里，她是个最美的女子，美在骨头里，就是她浑身都长了疮，把皮肉都烂掉，在贰心中她仍然很美。她美，她年青，她要强，她节约。倘使祥子想另娶，她是个抱负的人。他并不想顿时就续娶，他顾不得想任何的事。但是她既然情愿，并且是因为糊口的压迫不能不顿时提出来，他仿佛没有体例回绝。她本人是那么好，并且帮了他这么多的忙，他只能点头，他真想畴昔抱住她，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把委曲都哭净，而后与她尽力同心的再往下苦奔。在她身上，他瞥见了一个男人从女子所能得的与所应得的安抚。他的口不大爱说话，见了她，他情愿随便的说；有她听着，他的话才不至于白说；她的一点头，或一笑，都是最完竣的答复，使他感觉真是成了“家”。
他很想辞工不干了。但是，为这点不靠边的事而辞工，又仿佛不像话；吸着“黄狮子”，他自言自语的说：“管别人的闲事干吗？！”
“啊？”他仿佛没听明白，但紧跟着他明白过来，摇了点头——他顾不得想体例。
钱就和流水似的，他的手已拦不住；死人总得抬出去，连开张殃榜也得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