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为要送琉璃进门的崔浩，接了琉璃下牛车，便笑着说道：“你且出来吧，我看你进了门再走。”
郭凭既然为高公而来，崔浩是魏地臣子，为避怀疑，天然不好出来相叙。
且说琉璃进了门。因着是年节，宗明被高公叮嘱在家里与妻儿相乐，并没有守在门子上。转过照壁，拐进院子，顺着青砖铺砌的路阶走出来，去了上午的访客，少了人声，这院子听起来倒分外有些安宁，模糊还能听到谁家传来一两声爆仗声响，想必是玩皮的孩子趁着大人不备的玩乐之举。
内里听着，内心对郭凭更加地恶感讨厌，排闼就想将此人驱削发门。
过了一会儿，聂阿姆清算了情感，淡淡说道：“本日前来奉茶，不过是想看看昔日负心薄幸的阿谁，现在是多么霁月风景。但是现在看来，大人公然不负我望，容颜还是，虚假如昨。那孩子如果在，晓得有如许一个道貌岸然的爹，必定也无颜存活于世，无宁早早而去，免得在这世上空怀绝望。只是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我现在有力为我的孩子报仇，只是举头三尺，自有神明。大人所做所为，必有天遣！”
若在平常，琉璃原要请崔浩进门，但是家里既然有了客人，阿爹阿娘天然是顾不得崔浩了。是以便没有客气。
琉璃听着聂阿姆明显难过，却死力冷酷的声音，心都跟着酸痛了起来。她向来晓得聂阿姆别有来源，阿爹阿娘都对她客气三分，想不到竟然就是传闻中被郭凭丢弃不说还被强驱离城的老婆，更想不到，因着这个，她失了所怀的孩子。
聂阿姆冷冷截道：“为何竟然没有说出来么？我若说出来，你阿谁无子无出的借口如何能成？你已故意高娶，阿谁孩子能保我甚么？最多旧妻变贱妾，新妇居正室。我若说了，那才是真正地自甘轻贱！但是我倒是没有想到，你家郭家，能狠心到不顾我的病弱之体，强驱我离城，乃至于我困顿难行，未能保住我的孩子……”
聂阿姆终至哽咽，话语难成。内里只闻郭凭的抽气声，不再闻别声。
崔浩目送琉璃进了门，才又上车往府里走。
琉璃这时闻声阿娘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郭大人，我虽不喜你轻贱之言，但是仍忍不住为聂娘辩别两句。聂娘在小女身边，殷勤照顾，非是为仆之义，而是怀子之情。当日我遇聂娘之时，聂娘方才失了所怀的孩子，身心受创，看到我尚在襁褓中的幼女，如逢嫡亲，目不稍离。大人说她甘作下人，倒是错了，她不是甘作下人，而是甘心守在小女身边，以慰失子之痛。”
聂阿姆冷冷酷淡地说道：“大人来高宅，想必不是来认人的。我是谁，与大人有甚么相干？”
琉璃自记事以来，聂阿姆向来都只一门心机地照顾她，向来是不待外客的。阿爹阿娘也向来不拿她当下人看。现在竟然看到聂阿姆亲身奉茶，不由有些奇特地想，家里来了外客，怎会是聂阿姆来奉茶？引慧姐姐那里去了？
那男人却自说自话般地说道：“你固然比畴前变了很多，但我晓得是你。”
内里是聂阿姆轻放茶杯的声音，然后还是是淡淡的声音：“大人请喝茶。我并不熟谙甚么景娘。”
才走了几步，俄然听到内里一声脆响，倒是茶杯碎地的声音。
然后有个男声惊声低呼道：“景，景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