鼾声已起。
祖盛恹恹不振地问道:“玉鞠,另有多久到啊?”
杨柳青新,月色风帘半挑。余风徐来,幔曳枝摇,恰作絮起。
此次踏游,三人皆有所获。
便在这时,廊后木屐声几次响起,熟谙的声音……
桥然淡淡一笑,引着二人向庄墙行去。
晒画?
踏入此中,人入画中。
莫非真是贪多嚼不烂?
“姑苏断流?”
两侧桂花悄悄开,半边夏风暖暖醉。三个少年郎君踩着木屐,挥着宽袖,意气风发、神态洋洋。身后则跟着一窜牛车,三五婢,十余侍从。
“甚好!”
“小郎君,要练字么?”
沉吟半晌,眼底漫散的光芒缓缓而收,随即展颜而笑,恍若阳春融白雪。看得廊侧的两个女婢神采微愣,随即悄悄低首敛眉,心中暗赞:好美的郎君呀……
身后传来软软糯糯的声音,刘浓微一侧身,见绿萝头发蓬乱,神态羞窘,脚上绣鞋未穿好,尚露脚后跟一截雪色罗袜。
稍远,青柳下。
竖日,曲廊。
矮案上摆着棋盘,吵嘴子纵横厮杀,执黑的郎君圆脸大眼,时尔捉着下巴思考,倏尔捏拳击掌,老是皱着眉的时候居多。执白的郎君脸孔漂亮,嘴角带笑,左手重抚棋壶,右手两指捏弄着棋子,娟秀的眉时桃,时挑。
刘浓笑道:“歇着吧,晚些我若练字,会叫你!”
“哈哈……”
“无它,唯愿似陶公尔!”
刘浓止步于最后一幅画前,堕入其神不成自拔。突地想起杨少柳所言:若想事事皆达,则难致其极……
暗香随之悄浸,似是桂香。
“小娘子,大郎君返来了!”
桥然大惑不解,捉着茶碗看向单独对弈的小妹,见其细眉淡若云烟,嘴角略略带笑,实是美得不成方物。心中却暗叹:小妹自小便聪明过人,非论棋、画皆赛过我不知凡几。自阿父、娘亲走后,这偌大的庄园便是她一人打理,若非如此,我怎可踏行于外!葛先生曾言,过慧易夭……阿弟已去,小妹……
眉色正然,神情幽幽!
刘浓拿定主张,见二人犹坠棋局,亦不言语独自起家,沿着朱廊行至劈面。此时婢女们晒画已毕,只余两个小婢看管着,以免画作被鸟雀所毁。瞧见刘浓负手而来,晓得这是自家郎君老友,齐齐欠着身子万福。刘浓浅笑阖首,立足于画前细观。
转念再思:若罹难则退,如何可致其极!
莫非阿兄将,将那美鹤,带,带来了?
……
……
脆脆的声音自廊后转来,正在喂鸟的小女郎双肩悄悄一颤,轻声道:“晓得了!”随后将双手一抬,青鸟扑簌簌飞走。
待得庞大庄门缓缓而开,桥然负手立于朱门前,将手一摆,笑道:“瞻箦,茂荫,请!”
“啪,啪……”
小女郎心中一惊,随即将手端在腰间,缓缓转过身,漫眼看去,朱红画廊中行来了阿兄,却未见那美鹤。悄悄吐出一口气,轻迈蓝丝履,款款迎向前,浅声问道:“阿兄,踏游可还顺利?”
轻手重脚穿过屏风,缓缓拉开门。月华水洒于院中,桂花树下有案席。立于阶上,闻着阵阵如有还无的香气,情不自禁的伸了个懒腰。
“嗯?怎地……”
落日柔嫩。
刘浓固然亦是微惊,可心中稀有,桥氏起于桥公之前,百年前便是王谢望族富庶非常,有此豪华庄园亦不为奇。何况,另有那国色天香名传千年的二桥遗泽,在孙吴据江东时,桥氏公候不断。若非魏代天下,再加上桥氏一分为二,人丁日渐薄弱,到得现在只余一根独苗,决然不会沦落至次等士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