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辕上,来福正在嘟嚷,刘訚则在低声描述着雅集之事,说得极是风趣,一会惊,一会急。惹得来福跟着惊、跟焦急,大是不满,说下回必然要轮到他和小郎君一起,让刘訚看管牛车,再由他来讲故事。
闻言,朱焘深深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拂袍而走;朗朗的声音,却顺着城墙根一向飘零:“路难,虎头,各自为重!”
久久,刘浓抬手,揖手道:“参军之言,刘浓不明,也不想明。不过,小子有一问……”
贺循年老,不能与年青人争脚力,由几个家中后辈扶着,缓缓的,一步一步挪下山。方才颤颤危危的踩稳山下坚土,面色隐然泛紫。
郭璞眼底急缩,统统的光芒都敛了,聚在眼底晃若一针,只余一点。刘浓被这针刺得生疼,借着车壁直着身子,微微前倾,有着模糊的惊和莫名的镇静。
刘浓抱着白鹅,那鹅乱叫,呱呱的要啄他的鼻子。翻了个白眼,暗道:“你这个白痴,这鹅明显喜好吃荤的,你却恰好说它喜好茹素!”
挑帘而观,一群小娃儿,正在田边玩着斗草戏,一边玩一边唱:“覆我舟兮,彼丧;夺我粟兮,怀梁;洛水清兮,染裳;血漫露兮,魂殇;一马来兮,渡江;化为龙兮,复疆……”
穿行出府,婢女再唤,身后跟着健仆,健仆手中捧着沉甸甸的盒囊,黄金三百。刘浓再三未授,告别而去。
刘浓道:“不知!”
而这时,卫协才想起来要将画笔偿还郭璞,四下寻遍也没见。世人轰笑,皆言卫氏之子,痴也,绝也。他搁了笔,摸着脑袋,拿眼去瞅卫夫人。见卫夫人缓缓点头,刹时,他脸上神采奕奕,仿似获得了最大的嘉奖。扫眼掠见庾亮,不言不语端立,卫氏自有卫氏的气度。
“贺公,庾亮有一事相烦……”
刘浓再道:“道命明改,如何改之?”
朱焘见他皱眉不言,唤道:“虎头……”
度步细细思寻,随后目光一放,嘿嘿笑了几声,挥着白毛麈而去。
刘浓以右手重抚了一下左手,暗中吐了一口气,缓声道:“多谢参军提示,小子年幼势弱,如有人用心要谋我,也唯有避而远之。是非整天有,不听天然无。”
刘浓沉默半晌不语,江东嚷着北伐,前面十来年,除了那次司马睿为争权而提兵洛阳,多是作作模样,未曾深切中原。朱焘终其平生,虽交战颇多,但过江甚少,要么是剿匪,要么是战王敦,怎可逞志。卫世叔说的对,此时北望,言之过早。一是胡人尚且未乱;二是江东也未靖平;三是世家浩繁,想要一心往北,谈何轻易。
刘浓嘴角轻咧,又朝着车中郭璞浅浅而礼,笑道:“来福心赤,失礼之处,还望参军莫怪!”
闭帘,倚壁,揉了揉眉,漫心而远,将狼籍的思路一一而理。远焉,非远矣,需得纳步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