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浓挑着边帘,瞻仰晴雪之空,未见星月却朗朗明净,正适夜行。摇摆的车身摧人入眠,却不肯阖眼,微微的北风吹来,也不感觉冷。
刘浓神情微窘,杨少柳便是杨少柳,经验起他来,半点也不包涵面。不过,在刘浓的心中,听着她的经验,亦不知怎的,却升腾起了一阵熟谙的暖意,回荡于胸,令人颇是顺畅,暗想:怪哉……
“嘎吱,嘎吱!”
便在此时,碎湖走出去,先是朝着刘氏端端方正一个万福,而后又向杨少柳浅身施礼,这才嫣然笑道:“回禀主母、小娘子。小郎君昨日已至海盐,明日便归。”
杨少柳听得心中一颤,柳眉微凝作川,却不好驳她,只得柔声道:“娘亲,少柳本就未睡……”
这一问,刘氏本身却没了主张,侧首看向碎湖与杨少柳。碎湖等了几息,见杨少柳未言,便将头上的绿璃银簪拔下来,想了想,又褪动手腕上的一对玉镯,一起递给了小静娈。
莺歌垂首道:“是,碎湖阿姐,婢子这便领人将统统的灯都拭尽。”
刘浓心中甚喜,吃紧的打帘而出,站在车辕上一望,阵阵暖意顿时充满于怀。但见得巍峨的庄墙耸在不远处,而墙上明灭着灯火点点。
“嗯,去吧。”
“果然?”
“杨小娘子说的对。小郎君将归!”
碎湖款步行来,笑道:“小郎君回归华亭,此乃丧事,每人再赏两百钱。”
刘氏也极是欢乐,笑道:“好,好,赏,赏……”
刘氏心中一惊,从速将儿子拉起来,暗觉彻夜的儿子与昔日大不一样,可那边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于灯光下看儿子,越看越喜,思路转念即飞,唯留满满浓情,笑道:“快来,见过你阿姐。”
刘氏望着远远行来的蜿蜒车队,尚未看刘浓的人,便是一声娇呼:“虎头……”
杨少柳微伏着首,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专注于棋盘,面上还是缚着丝巾,遮着绝代容颜,只能瞥见那如烟似云的眉眼,以及翘挺的鼻梁。浑身则袭着桃红锦裙、如水四展,左肩一朵巴掌大粉莲,莲叶绕着脸颊,衬得肌肤吹弹得破、如晶透莹。纤细的十指葱嫩不似物,扣着白子分不出你我。
刘浓心中虽有些许涩然,但早已不如昔日,嗅着娘切身上的淡淡暗香,那可都是娘亲浓浓的思念啊。
杨少柳淡声道:“既知晚,为何又要夜归。夜归,其一,与礼分歧,其二,与时分歧,其三,与身分歧。”
“虎头真返来啦……”刘氏大喜,将伸一手,挽着巧思的胳膊便向屋外走。
刘浓实在并未瘦,但在天下娘亲的眼中,凡是儿子离家较久,怕是都会有此感。待刘氏松开他的手,刘浓撩起袍角,也不管地上湿冷,沉沉的跪了,抬头笑道:“娘亲,儿子返来了。”
雪后初晴,碧空万里如水洗,昔日的青山现在为雪衣所裹,仿若仙庭玉峦误坠人间,苍劲班驳的桃林则披上了白纱,似玉树琼枝,又若婀娜少女,枝枝浸魂。
“驾……”
“扑!”
巧思笑道:“主母也整夜未睡呢,一向在念叨着小郎君,未想小郎君真的返来了。”
中楼,暖烘烘的。
世人皆笑。
待得下半夜时,来福将牛制住,欢声叫道:“小郎君。快看!”
一声脆响,白子绕着棋盘打了个转,顺着高处往下恰好又中黑子。杨少柳微微一笑,细声道:“娘亲,行棋时需得用心至致,如若用心他顾,又怎能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