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岳恒山,今谓之大茂山者是也。半属契丹,以大茂山分脊为界。岳祠旧在山下,石晋以后,稍迁近里。今其地谓之神棚,今祠乃在曲阳。祠北有望岳亭,新晴气清,则瞥见大茂。祠中多唐人故碑。殿前一亭,中有李克用落款云:“太原河东节度使李克用亲领步骑五十万,问罪幽陵,回师自飞狐路即归雁门。”今飞狐路在大茂之西,自银冶寨北出倒马关度虏界,却自石门子、冷水铺入瓶形、梅回两寨之间至代州。今此路已不通,唯北寨西出承天阁路,可至河东,然路极峭狭。承平兴国中,车驾自太原移幸恒山,乃由土门路。至今有行宫在。

宋明帝好食蜜渍鱡鮧,一食数升。鱡鮧乃今之乌贼肠也,如何故蜜渍食之?大业中,吴郡贡蜜蟹二千头、蜜拥剑四瓮。又何嗣嗜糖蟹。大略南人嗜咸,北人嗜甘。鱼蟹加糖蜜,盖便于北俗也。现在之北方人,喜用麻油煎物,不问何物,皆用油煎。庆历中,群学士会于玉堂,令人置得生蛤蜊一篑,令饔人烹之。久且不至,客讶之,令人检视,则曰:“煎之已焦黑,而尚未烂。”做客莫不大笑。予尝过亲家设馔,有油煎法鱼,鳞魆虬然,无下筋处。仆人则捧而横啮,终不能咀嚼而罢。

赵韩王治第,麻捣钱一千二百余贯,其他可知。盖屋皆以板为笪,上以方砖甽之,然后布瓦,至今完壮。

鄜延境内有石油,旧说高奴县出“脂水”,即此也。生于水际,沙石与泉水相杂,惘惘而出,土人以雉尾褭之,乃采入缶中,颇似淳漆。燃之如麻,但烟甚浓,所沾幄幕皆黑。予疑其烟可用,试扫其煤觉得墨,黑光如漆,松墨不及也,遂大为之。其识文为“延川石液”者是也。此物后必大行于世,自予始为之。盖石油最多,生于地中无穷,不若松木偶然而竭。今齐、鲁间松林尽矣,渐至太行、京西、江南,松山太半皆童矣。造煤人盖未知石烟之利也。石炭烟亦大,墨人衣。予戏为《延州诗》云:“二郎山下雪纷繁,旋卓穹庐学塞人。化尽素衣冬未老,石烟多似洛阳尘。”

解州盐泽之南,秋夏间多大风,谓之“盐南风”,其势发屋拔木,几欲动地。然东皆不过中条,西不过席张铺,北不过鸣条,纵广止于数十里之间。解盐不得此风不冰,盖大卤之气相感,莫知其然也。又汝南亦多大风,虽不及盐南之厉,然亦甚于他处,不知缘何如此?或云,“自城北风穴山中出”。今所谓风穴者已夷矣,而汝南自如,了知非有穴也。方谚云:“汝州风,许州葱。”其来素矣。

予中表兄李善胜,曾与数年辈炼朱砂为丹,经岁余,因沐砂再入鼎,误遗下一块,其徒丸服之,遂发懵冒,一夕而毙。朱砂至凉药,初生婴子可服,因火力所变,遂能杀人。以窜改相对言之,既能变而为大毒,岂不能变而为大善?既能变而杀人,则宜有能生人之理。但未得其术耳。以此知神仙成仙之方,不成谓之无,然亦不成不戒也。

士人以氏族相高,虽从古有之,然何尝著盛。自魏氏铨总人物,以氏族相高,亦未兼任门地。唯四夷则全以氏族为贵贱,如天竺以刹利、婆罗门二姓为贵种;自余皆为庶姓,如毗舍、首陀是也;其下又有“贫四姓”,如工、巧、纯、陀是也。其他诸国亦如是。国主大臣,各有种姓,苟非贵种,国人莫肯归之;庶姓虽有劳能,亦自甘居大姓之下,至今如此。自后魏据中原,此俗遂流行于中国,故有八氏、十姓、三十六族、九十二姓。凡三世公诸曰“膏粱”,有令仆者曰“华腴”。尚书、领、护而上者为“甲姓”,九卿、方伯者为“乙姓”,散骑常侍、太中大夫者为“丙姓”,吏部正员郎为“丁姓”,得入者谓之“四姓”。厥后迁易纷争,莫能果断,遂取宿世仕籍,定以博陵崔、范阳卢、陇西李、荥阳郑为甲族。唐高宗时,又增太原王、清河崔、赵郡李,通谓七姓。然阵势相倾,相互排诋,各自著书,盈编连简,殆数十家,至于朝廷为之置官撰定,而流习所徇,扇以成俗,虽国势不能排夺。大率高低五等,通有百家,皆谓之士族,别的悉为庶姓,婚宦皆不敢与百家齿。陇四李氏乃皇族,亦自列在第三,其重族望如此。一等以内,又如冈头卢、泽底李、土门崔、靖恭杨之类,自为鼎族。其俗至唐末方渐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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