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帘随风悄悄动摇。
“胡说八道!”杨芷瞪着她,“人死了就死了,要转世投胎过别的一辈子,那里记得这世的事情。今后不准看这类怪力乱神的东西,把稳夜里做恶梦。”
实在宿世她并不太喜好这位庶姐,还不如跟大舅家的表姐合得来。
杨萱坐在美人榻上,将红色绸裤挽到膝盖处,果见上面一片青紫,因被石子硌着,星星点点几处红丝。
宿世,杨萱给杨修文与辛氏等人烧三周年祭的时候,曾经在坟前碰到过素纹。
没准还真是因为肚子里这个跟杨萱有姐弟的缘分。
范先生“呵呵”笑道:“我是亲眼看着你长大成人的,要不是我膝下无女,说不定你还会是我家半子,用得着这么见外?”
这时,外头传来狼藉的脚步声,杨修文陪着范先生撩帘而入。
是方才三十出头,容颜恰好的娘亲辛氏!
杨芷道:“也绣玉簪花吧。”
范先生写完方剂,细心瞧了遍不见讹夺,交给杨修文,“一天一剂,先吃两副,等过五天我再来瞧,如果期间感觉甚么处所不舒畅,固然让人去叫我。”
范先生已年近花甲,就住在前头的槐花胡同,与杨修文早已过世的父亲是厚交老友。
素纹利落地将石桌上的针线清算好,行个礼,迈着细步穿过东墙角一处宅门走出去。
六月里玉兰花早就败了,西墙边的一大片蔷薇却正值花期,开得姹紫嫣红,张扬而招摇,引来胡蝶蜜蜂纷飞不断。
杨芷道:“爹爹是一时气急,过阵子消消气就好了,再说西耳房里的书不敷你看的?”
辛氏本非爱钻牛角尖之人,如此一想,便放下心不再思虑。
阁房用两扇绘着春兰秋菊的绡纱屏风隔成明暗两间。
玉兰树下摆着石桌石椅,桌上放了只竹篾编的绣花棚子跟针线笸箩,丫环春桃和素纹正凑在一起筹议绣荷包。
杨萱感慨不已,当初从杨家分开的下人足足十余个,唯独素纹惦记取旧主,还晓得在坟前祭拜一番。
看着因提及胎儿而满心欢乐的辛氏,杨萱不由也浅笑起来。
比及三年庶吉人期满,杨修文留在翰林院任编修,这十几年来升任至翰林院侍读学士。
素纹做妇人打扮,还筹办了点心生果等四样祭品,她说她现在靠做手帕荷包等小物件餬口,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不,她的宿世本也是敦睦喜乐的。
杨萱不怕做恶梦,她的宿世就是一场恶梦。
少顷春桃端了铜盆出去,杨芷亲身绞帕子敷在杨萱膝头。
冲喜便是恶梦的开端。
百宝架中间便是通往阁房的门,此时房门大开着,只垂着天青色素纱门帘。
听到她的童声稚语,辛氏哭笑不得。
春桃应着正要分开,素纹道:“我去吧,春桃姐姐留下服侍二女人。”
杨萱“嗯”一声,昂首问道:“姐看我脸上肿不肿,爹还打我一嘴巴。”
杨萱抬头看着杨芷。
杨萱衣食无忧地长到十四岁,正筹算说亲的当口,俄然夏家提出来要杨家女人冲喜。
见到两人出去,丫环们忙起家号召,“女人返来了。”
两家来往密切,并不需避讳。
杨修文仓猝奉上纸笔。
杨修文听出话音来,可眼下不管儿子杨桐还是两个女儿,年纪都还小,不到说亲的时候,便略过此话,拱手送了范先生出门,又顺道打发松枝去抓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