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这时候似笑非笑,冷冷地看着这仨牲口,我悄悄拉了拉奶奶的袖子,低声问道:“奶奶,咱啥时候回家呀?”
小儿子白孩儿一听,偷看了我奶奶一看,大声说道:“妈,你看你说的这是啥话,没人巴着你死,俺们都巴着你长命百岁呢。”
我赶快应了一声,这就要打炕上跳下来,谁晓得,还没等我跳下来,胳膊猛地给人拉住了,我浑身一激灵,转头一看,炕上的张奶奶竟然把头抬了起来,一只枯树皮似的熟行紧紧抓在了我胳膊上,那双尽是血丝的眼睛珠子隔着乱蓬蓬的头发缝儿一瞬不瞬盯着我。
二儿子黑孩儿没说话,直接动上手了,一把把我从炕上扯了下来,然后掰开张奶奶抓在我胳膊上的那只手,一推我,“逛逛走,跟你奶奶回家,没、没你们啥事儿咧。”
第二天,很不测的,张老迈并没有来我们家找奶奶。第三天,也没有来。到了第四天,我记得那天刚好是个礼拜天。当时候还不兴双休日,一个礼拜就一个节假日。
我看了他一眼,他这话听着咋这么别扭呢?我又扭头看向了张奶奶,张奶奶缓缓看向了她大儿子,那红红的眼睛珠子里仿佛都快冒出火了,不过嘴上却不冷不热地说道:“你们哥儿仨可真孝敬啊,棺材都给妈做好了,就巴着妈死呢是不是?”
张奶奶没有放我,把脸前的头发撩到一边儿,尽是褶子的尖瘦脸上一点点暴露惨白的笑容,就跟电影里阿谁拿老虎钳拔小孩儿牙的女老间谍似的。张奶奶冷不丁地开口问我:“小孩儿,你叫个啥?”
奶奶扭头瞥了他一眼,说道:“没事了,俺们这就走。”说着,奶奶朝我一招手,“黄河,下来吧,我们走。”
张老迈那仨儿子见我们祖孙俩一个坐炕头儿,一个坐椅子,立即大眼儿瞪起了小眼儿。张老迈这时候,端着碗回身坐到另一把椅子上吃起了饭,仿佛没他啥事儿似的,高高挂起了。
“白大婶,到底啥事儿呀?”白孩儿又问了一句。
整件事下来,即可骇又令人发指,真是印证了奶奶那句话,“恶鬼恶,么人恶!”
...
恨天高固然个儿低腿短,倒是第一个走到炕头的,他对张奶奶说道:“妈,你咋醒了,俺们哥儿仨把棺材都给你做好咧。”
“刘黄河……”张奶奶悄悄地反复了一下我的名字,不再理我,不过手却没放开我,眼睛抬起来渐渐看向了我奶奶。
奶奶看了我爸一眼,不答反问:“震龙呀,你咋还没睡呢?”
奶奶抬起眼皮看了看他,说道:“等一会儿就晓得了,你看你爹这都吃上饭了,俺们也没迟误你爹用饭不是。”
张老迈那几个儿子,包含张老迈在内,见张奶奶醒了,全都朝火炕这里走了过来。
我奶奶立即冲张奶奶一笑,说道:“大妹子醒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