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恸哭,青叶膜拜毕,复又道:“只是,我另有一件事情要做,请娘娘帮我一帮,再等上些许时候。”
顿了一顿,又道:“而对于娘娘,我并不痛恨。娘娘明知彻夜过后,与他能够会陌路成仇,却还是极力救他,无怨无悔。这世上,唯有娘娘才是至心为他着想之人,是以,我并不会为此痛恨娘娘。”言罢,从贵妃手中摆脱出来,重又跪倒在地,举手加于额上,久久不起。
比方他恩师褚良宴俄然被天子萧瑟,现在只能不尴不尬地称病在家;比方那一晚,天子身边的刘贤俄然到来,只是他是竖着出来,横着出来;比方这一晚,这个时候,竟会有宫里头的人悄悄乘一辆缁车过来。看到保卫挥手放行,叫她们入内时,他莫名的便有些烦躁,有些忧心,想要下楼去,去拦住他们,同他们说一声:休要叫人出来,你们怎好叫生人入内?
其情其景,于这夜色深沉当中,叫人莫名的心伤与难过与慌乱。现在的天气,现在的东风,现在的星斗与弯月,现在她的清冷幽怨的眼神一同映到了他的眼睛内,终其平生都未能忘怀一分一毫。
他死力探出头去,看风拂动她的青丝,看她衣袂飘然,看她明眸流转,看她一脸的断交,看她这深深的一躬。在他看来,比起回礼,这一躬,更像是某种死别。
七品编修王翰林王春树精通茶道,对于茶叶天然也抉剔的很。他俸银未几,品阶不高,喝的茶却比都城内的王公大臣还要讲究几分,这天然是因为他有个运营茶叶铺子的岳家。他岳家为了使这翰林半子对劲,天下的绝品孤品上品茶叶都能给他网罗了来。他平常多喝普洱及洞庭碧螺春,春分至腐败采制的明前雀舌乃是最爱。
他毕竟没去说,他凭甚么去说?他为何要去说?他只是坐在窗后,一口口,一杯杯的喝他的一壶浊茶。待两壶茶下了肚,一趟净房去好,再返来坐下时,他便看到了好久未见的她。
他一面笑着堕泪,一面点头:“痛得很了,毫无用处。”
都城里的这些人约莫是看不出,在靠海的余姚七里塘镇度过很多年的他却晓得,晓得她身着的是哪一国的衣衫,她头发梳的是哪一国的发式,足上是哪一国的鞋履。只是他却不明白,她身在都城,为何要作如此打扮?
这一日,他与三五朋友去潮州食府喝酒用饭,饭罢,朋友鼓动他去胡家小院找小狐仙,他几个也可跟去开开眼,见地见地那小狐仙的芳容。如果平常,他必会悄悄对劲,必会将朋友带往胡家小院去,但本日只感觉不耐烦,好不轻易将朋友打发走,会了账,单独去了天山茶社。
他想要下楼去,同她说:你这是要去那里?你莫要分开,你怎好随了生人分开?你的阿谁侯怀玉,他不是还在漠北,不是还没有返来么?
拉开门,到了院中,见云娘面色雪乌黑,正失魂落魄地立在门旁冷静堕泪,上前拉了云娘的手,叮咛道:“云娘,我要走了,你不必自责,也不必难过,你们是为他,我也是为他。这本无可厚非,无可指责,你我内心都明白得很,换做是我,我也必会如此。”
她的身后跟出来一群保卫,黑压压的人头,足有三五十人,待她出了胡同口时,保卫们在她身后划一整地跪成一片,她回身看了看这群掌心触地,长跪不起之人,并没有开口同他们说话,只是对他们亦或是对着胡同深处深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