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三两日,娘亲连药也喝不下去了,便摸着她的脸,拉住她的手,同她说:“娘亲也要走啦,早早地抛下你,实在是对不住你。此后你只能靠本身了,等你大了,千万要找个可靠的人,休要走娘的老路,可记着了?”
她当时才十二三岁,尚不明白这世上为何会有菊官这类人。但这世上恰好就有菊官这类人,并且多得很。这类人不至于十恶不赦,也不是甚么了不得的奸人好人,不过是喜好拜高踩低,恃强凌弱罢了。欺负了旁人,自家也不见得能捞到甚么见得着的好处,但内心却会为此而感觉适意非常。
那一日,珠仙要出嫁,她去珠仙家帮着做些事,珠仙哭哭啼啼,同爹娘喧华。她又安慰了好一会儿,是以迟误了好些工夫,待珠仙打扮伏贴,盖上盖头以后,她便被挤到一旁无事可做了。俄然想起菊官夙起便交代了一堆杂活儿给她做,如果不早些归去,只怕又要摆神采给本身看,因而同珠仙说了一声,紧赶慢赶往家跑。到家一看,公然,菊官正在家里打鸡骂狗,神采已丢脸至极。
总之因为没了姨婆看顾,也没了娘亲的银子帮补,菊官的神采便一日赛过一日地丢脸了起来。
娘亲的五七尚未过期,畴前同她订婚的那家人家便来退了亲。说是退亲,也不过是找人来捎个话,给了些银子以作封口之用。
姨婆是娘亲的姨母,到了她这一辈,两家早已不大来往,已是形同陌路了。但是褚家只要这门亲戚,别无别人能够投奔,并且刚好同住在这七里塘镇上,逛逛便到,是以娘亲便把她拜托给了姨婆家。而姨婆家情愿收养她,天然是娘亲每月给他们银子的原因。
她便为娘亲穿了衣裳,梳好头发,盖好被子,厥后便守在娘亲的床头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也不晓得去找人来帮手摒挡后事。如此坐了整整一日。
她掉的眼泪都蹭到娘亲的手掌上了。她畴前曾听姨婆说过,生者的眼泪不成掉到过世之人身上,不然,过世之人必会留恋人间,不肯拜别,保不齐还要诈尸。可娘亲手掌上的她的眼泪都干了,娘亲还是一动不动。
姨婆过世后,菊官便常常与左邻右舍的长舌妇人跟炒饭似的将她家的这些悲惨事翻来覆去地群情个不断,还时不时地过来跟她搭话,明晓得她少言寡语,几近不如何说话,却还笑咪咪地问她:“你爹走时可说过甚么时候来接你们母女两个了?他想必是去赚银子来给你们母女两个花了。”她不睬不睬,假装没闻声。
她点头,随即抽抽搭搭地哭了出来。娘亲再嫁,把她送到姨婆家,现在眼看着又要离她而去,她内心不是不怨不痛的,但是她也晓得,此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对本身说如许的话了。
至于她本身,一来她没见过那家人家的儿子,二来因为年纪尚小,眼下能吃饱饭,不至于饿肚子已是万幸,那里还不足力去想诸如结婚那样长远的事。那家人家的儿子读书也罢仕进也罢前程有望也罢,于她而言,都过分悠远,无从设想。
姨兄悄悄地劝菊官:“不过是些琐粗活儿,明儿再叫她做也不是不成,你何至于气成如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