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今后,王氏的病垂垂重将起来。每日四五个大夫用药,都是人参、附子,并不见效。看看卧床不起,生儿子的妾在旁奉养汤药,极其殷勤。看他病势不好,夜晚时,抱了孩子在床脚头坐着抽泣,哭了几次。那一夜道:“我现在只求菩萨把我带了去,保佑大娘好了罢。”王氏道:“你又痴了,大家的寿数,阿谁是替得的?”赵氏道:“不是如许说。我死了值得甚么!大娘如有些是非,他爷少不得又娶个大娘。他爷四十多岁,只得这点骨肉,另娶个大娘来,各养的各疼。自古说:‘晚娘的拳头,云里的日头。’这孩子猜想不能长大,我也是个死数,不如早些替了大娘去,还保得这孩子一命。”王氏听了,也不承诺。赵氏含着眼泪,日逐煨药煨粥,寸步不离。
话说众回子因汤知县枷死了教员夫,闹将起来,将县衙门围的水泄不通,口口声声只要揪出张静斋来打死。知县大惊,细细在衙门里诘问,才晓得是门子通风。知县道:“我至不济,到底是一县之主,他敢怎的我?设或闹了出去,瞥见张世兄,就有些开交不得了。现在须是设法先把张世兄弄出去,离了这个处所上才好。”忙唤了几个亲信的衙役出去商讨。幸得衙门后身紧靠着北城,几个衙役先溜到城外,用绳索把张、范二位系了出去,换了蓝布衣服,草帽、草鞋,寻一条巷子。忙忙如丧家之狗,吃紧如漏网之鱼,连夜找路回省会去了。
这里学师、典史,俱出来安民,说了很多好话,众回子垂垂的散了。汤知县把这情由细细写了个禀帖,禀知按察司。按察司行文书檄了知县去。汤奉见了按察司,摘去纱帽,尽管叩首。按察司道:“论起来,这件事你汤老爷也忒孟浪了些。不过枷责就罢了,何必将牛肉堆在枷上?这个成何刑法?但此刁风也不生长。我这里少不得拿几个为头的来尽法措置,你且回衙门去处事,凡事必要考虑些,不成率性。”汤知县又叩首说道:“这事是卑职不是。蒙大老爷保全,真乃六合父母之恩,而后知过必改。但大老爷审断明白了,这几个为头的人。还求大老爷发下卑县发落,赏卑职一个脸面。”按察司也答允了。知县伸谢出来,回到高要。过了些时,公然把五个为头的回子问成奸民挟制官府,依律枷责,发来本县发落。知县看了来文,挂出牌去。次日凌晨,大摇大摆出堂,将回子发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