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两人一同来到娄府门上。看门的瞥见他穿戴一身的白,头上又不戴帽子,前面领着一个雄赳赳的人,口口声声要会三老爷、四老爷。门上人问他姓名,他死不肯说,只说:“你家老爷已晓得久了。”看门的不肯传,他就在门上大嚷大呼。闹了一会,说:“你把杨执中老爹请出来罢。”看门的没何如,请出杨执中来。杨执中瞥见他这模样,吓了一跳,愁着眉道;“你怎的连帽子都弄不见了?”叫他临时坐在大门板凳上,仓猝走出来,取出一顶旧方巾来与他戴了,便问:“此位懦夫是谁?”权勿用道:“他便是我经常和你说的,驰名的张铁臂。”杨执中道:“久仰久仰!”三小我一起出去,就奉告方才城门口这一番相闹的话。杨执中摇手道:“少停见了公子,这话不必提起了。”这日两公子都不在家,两人跟着杨执中竟到书房里,洗脸用饭,自有家人管待。
不知此人头毕竟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次日,蘧公孙向两表叔略述一二。三公子大笑道:“我亦不解你令外舅就俗到这个职位!”未曾说完,门上人出去禀说:“鲁大老爷开坊升了侍读,朝命已下,京报刚才到了,老爷们必要去道贺。”蘧公孙听了这话,仓猝先去道贺。到了晚间,公孙打发财人飞跑来讲:“不好了!鲁大老爷接着朝命,正在百口欢乐,办理摆酒道贺,不想痰病大发,顿时中了脏,已不省人事了。快请二位老爷畴昔!”两公子听了,轿也等不得,忙走去看。到了鲁宅,进门听得一片哭声,晓得已不在了。众亲戚已到,筹议在本族亲房立了一个儿子过来,然后大殓治丧。蘧公孙哀毁骨立,极尽半子之谊。
一日,三公子来向诸位道:“不日要设一个大会,遍请来宾游莺脰湖。”此时气候渐暖,权勿用身上那一件大粗白布衣服太厚,穿戴热了,考虑当几钱银子去买些蓝布,缝一件单直裰,好穿了做游莺脰湖的上客。自内心算计已定,瞒着公子,托张铁臂去当了五百文钱来,放在床上枕头边。白天在潜亭上了望,晚里归房宿歇,摸一摸,床头间五百文一个也不见了。考虑房里没有别人,只是杨执中的蠢儿子在那边混,因一向寻到大门门房里,见他正坐在那边说呆话,便叫道:“老六,和你说话。”老六已是噇得烂醉了,问道:“老叔,叫我做甚么?”权勿用道:“我枕头边的五百钱,你可曾瞥见?”老六道:“瞥见的。”权勿用道:“那边去了?”老六道:“是下中午候,我拿出去打赌输了。还剩有十来个在钞袋里,留着少刻买烧酒吃。”权勿用道:“老六,这也奇了!我的钱,你如何拿去赌输了?”老六道:“老叔,你我原是一小我,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分甚么相互?”说罢,把头一掉,就几步跨出去了。把个权勿用气的眼睁睁,敢怒而不敢言,真是说不出来的苦。自此,权勿用与杨执中相互分歧,权勿用说杨执中是个白痴,杨执中说权勿用是个疯子。三公子见他没有衣服,却又取出一件浅蓝绸直裰送他。
两公子大喜,马上叫人家里取出一柄松文古剑来,递与铁臂。铁臂灯下拔开,光芒闪动,即便脱了上盖的箭衣,束一束腰,手持宝剑,走出天井,众客都一拥出来。两公子叫:“且住!快叮咛点起烛来。”一声说罢,十几个管家小厮。每人手里固执一个烛奴,明晃晃点着蜡烛,列举天井两边。张铁臂一上一下,一左一右,舞出很多成分来。舞到那畅快的时候,只见冷森森一片寒光,如万道银蛇乱掣,并不见小我在那边,但觉阴风袭人,令看者毛发皆竖。权勿用又在几上取了一个铜盘,叫管家满贮了水,用手蘸着洒,一点也不得入。斯须,大呼一声,寒光陡散,还是一柄剑执在手里。看铁臂时,面上不红。心头不跳。世人奖饰一番,直饮到四更方散,都留在书房里歇。自此,权勿用、张铁臂都是相府的上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