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那一日,正从坟上奠了返来,天气已黑。刚才到家,潘保正走来向他说道:“二相公,你可晓得县里老爷坏了?本日委了温州府二太爷来摘了印去了。他是你教员,你也该进城去看看。”匡超人次日换了素服,进城去看。才走进城,那晓得百姓要留这官,鸣锣罢市,围住了摘印的官,要夺回印信,把城门明白日关了,闹成一片。匡超人不得出来,只得返来再听动静。第三日,听得省里委下安民的官来了,要拿为首的人。又过了三四日,匡超人从坟上返来,潘保正迎着道:“不好了,祸事到了!”匡超人道:“甚么祸事?”潘保正道:“到家去和你说。”当下到了匡家坐下,道:“昨日安民的官下来,百姓散了,下属叫这官密访为头的人,已经拿了几个。衙门里有两个没知己的差人,就把你也密报了,说老爷待你甚好,你必然在内为头要保存。是那边冤枉的事!现在上面还要密访,但这事那边定得!他若访出是实,恐怕就有人下来拿。依我的意义,你不如在外府去遁藏些时,没有官事就罢,如有,我替你保持。”
景兰江叮咛船家把行李且搬到茶馆里来。当下三人同作了揖,同进茶馆。赵先生问道:“此位长兄贵姓?”景兰江道:“这位是乐清匡先生,同我一船来的。”相互谦逊了一回坐下,泡了三碗茶来。赵先生道:“老弟,你为甚么就去了这些时?叫我整天盼望。”景兰江道:“恰是为些俗事缠着。这些时可有诗会么?”赵先生道:“如何没有。前月中翰顾老先生来天竺进香,邀我们同到天竺做了一天的诗。通政范大人乞假扫墓,船只在这里住了一日,还约我们到船上拈题分韵,实在扰了他一天。御史荀老先生来打抚台的秋风,丢着秋风不打,日日邀我们到下处做诗。这些人都问你。当今胡三公子替湖州鲁老先生征挽诗,送了十几个斗方在我那边,我打发不清,你来得恰好,分两张去做。”说着,吃了茶,问:“这位匡先生想也在庠,是那位学台手里恭喜的?”景兰江道:“就是现任学台。”赵先生浅笑道:“是大小儿同案。”吃完了茶,赵先生先别,看病去了。景兰江问道:“匡先生,你现在行李发到那边去?”匡超人道:“现在且拢文瀚楼。”景兰江道:“也罢,你拢那边去,我且到店里。我的店在豆腐桥大街上金刚寺前,先生闲着到我店里来谈。”说罢,叫人挑了行李去了。
匡超人背着行李,走到文瀚楼问马二先生,已是回处州去了。文瀚楼仆人认的他,留在楼上住。次日,拿了书子到司前去找潘三爷。进了门,家人回道:“三爷不在家,前几日奉差到台州学道衙门办公事去了。”匡超人道:“几时回家?”家人道:“才去,怕不也还要三四十天工夫。”匡超人只得返来,寻到豆腐桥大街景家方巾店里,景兰江不在店内。问摆布店邻,店邻说道:“景大先生么?如许好气候,他先生恰好到六桥探春光,寻花问柳,做西湖上的诗。绝好的诗题,他怎肯在店里坐着。”匡超人见问不着,只得回身又走。
那日上坟返来,太公感觉身材不大利落。今后,病一日重似一日,吃了药也再不得见效,饮食也垂垂少的不能吃了。匡超人到处求神问卜,凶多吉少,同哥商讨,把本身向日那几两本钱替太公备后事,店里还是不动。当下买了一具棺木,做了很多布衣,合着太公的头做了一顶方巾,预备伏贴。太公淹淹在床,一日昏聩的狠,一日又感觉明白些。那日,太公自知不济,叫两个儿子都到跟前,叮咛道:“我这病犯得拙了!目睹得望天的日子远,上天的日子近。我平生是个无用的人,一块土也未曾丢给你们,两间屋子都没有了。第二的幸运进了一个学,将来读读书,会长进一层也不成知,但功名到底是身外之物,德行是要紧的。我看你在孝弟上用心,极是可贵,却又不成因厥后日子略过的顺利些,就添出一肚子里的势利见地来,窜改了小时的苦衷。我死以后,你一满了服,就吃紧的要寻一头婚事,总要贫民家的后代,万不成妄图繁华,攀高结贵。你哥是个混账人,你要到底恭敬他,和奉事我的一样才是!”兄弟两个哭着听了,太公瞑目而逝,百口大哭起来。匡超人呼天抢地,一面安排装殓。因房屋褊窄,停放过了头七,将棺木送在祖茔安葬,满庄的人都来吊孝送丧。两弟兄谢过了客。匡大还是开店。匡超人逢七便去坟上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