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然如此说,元朝末年,也曾出了一个嵚崎磊落的人。此人姓王,名冕,在诸暨县村落里住。七岁上死了父亲,他母亲做些针指,供应他到村塾堂里去读书。看看三个年初,王冕已是十岁了。母亲唤他到面前来讲道:“儿阿,不是我故意要迟误你。只因你父亲亡后,我一个孀妇人家,只要出去的,没有出去的。年事不好,柴米又贵,这几件旧衣服和些旧家伙,当的当了,卖的卖了,只靠着我替人家做些针指糊口寻来的钱,如何供得你读书?现在没何如,把你雇在间壁人家放牛,每月能够得他几钱银子,你又有现成饭吃,只在明日就要去了。”王冕道:“娘说的是。我在书院里坐着,内心也闷,不如往他家放牛,倒欢愉些。假定我要读书,还是能够带几本去读。”当夜商讨定了。
这王冕本性聪明。年纪不满二十岁,就把那天文、地理、经史上的大学问,无一不贯穿。但他脾气分歧,既不求官爵,又不交纳朋友,整天闭户读书。又在《楚辞图》上瞥见画的屈原衣冠,他便自造一顶极高的帽子,一件极阔的衣服。遇着花明柳媚的时节,把一乘牛车载了母亲,他便戴了高帽,穿了阔衣,固执鞭子,口里唱着歌曲,在村落镇上以及湖边,到处玩耍,惹的乡间孩子们三五成群跟着他笑,他也不放在乎下。只要隔壁秦老,固然务农,倒是个成心机的人,因自藐视见他长大,如此不俗,以是敬他爱他,不时和他亲热,邀在草堂里坐着说话儿。
弹指又过了三四年,王冕看书,心下也实在明白了。那日,恰是黄梅时候,气候烦躁。王冕放牛倦了,在绿草地上坐着。斯须,浓云密布,一阵大雨过了。那黑云边上镶着白云,垂垂散去,透出一派日光来,晖映得满湖通红。湖边上山,青一块,紫一块,绿一块。树枝上都像水洗过一番的,特别绿得敬爱。湖里有十来枝荷花,苞子上净水滴滴,荷叶下水珠滚来滚去。王冕看了一回,内心想道:“前人说‘人在画图中’,实在不错。可惜我这里没有一个画工,把这荷花画他几枝,也觉风趣。”又内心想道:“天下那有个学不会的事,我何不自画他几枝?”
一日,正和秦老坐着,只见外边走进一小我来,头带瓦楞帽,身穿青布衣服。秦老驱逐,叙礼坐下。此人姓翟,是诸暨县一个头役,又是大班。因秦老的儿子秦大汉拜在他名下,叫他干爷,以是常时下乡来看亲家。秦老仓猝叫儿子烹茶,杀鸡、煮肉款留他,就要王冕相陪。相互道过姓名,那翟大班道:“这位王相公,可就是会画没骨花的么?”秦老道:“便是了。亲家,你怎得晓得?”翟大班道:“县里人阿谁不晓得!因前日本县老爷叮咛,要画二十四幅花草册页奉下属,此事交在我身上。我闻有王相公的大名,故此一径来寻亲家。本日有缘,遇着王相公,是必操心大笔齐截画。鄙人半个月后,下乡来取。老爷少不得另有几两润笔的银子,一并送来。”秦老在旁,实在撺掇。王冕屈不过秦老的情,只得应诺了。回家用心企图,画了二十四幅花草,都题了诗在上面。翟头役禀过了本官,那知县时仁收回二十四两银子来。翟大班扣克了十二两,只拿十二两银子送与王冕,将册页取去。时知县又办了几样礼品,送与危素,作候问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