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义民鲍文卿享年五十有九之柩。赐进士出身中宪大夫福建汀漳道老友向鼎顿首拜题。
向道台出到厅上,问道:“你父亲几时出殡?”鲍廷玺道:“择在出月初八日。”向道台道:“那个题的铭旌?”鲍廷玺道:“小的和人商讨,说铭旌上不好写。”向道台道:“有甚么不好写!取纸笔过来。”当下鲍廷玺奉上纸笔。向道台取笔在手,写道:
话说向知府闻声摘印官来,忙将刑名、钱谷相公都请到跟前,说道:“诸位先生将房里百般稿案查点查点,务需求查细些,不成遗漏了事。”说罢,开了宅门,仓促出去了。出去会晤那二府,拿出一张牌票来看了,附耳低言了几句,二府上轿去了,差官还在外候着。向太守出去,亲戚和鲍文卿一齐都迎着问。向知府道:“没甚事,不相干。是宁国府知府坏了,委我去摘印。”当下摒挡马夫,连夜同差官往宁国去了。
沈天孚回家来和沈大脚说,沈大脚摇着头道:“天老爷!这位奶奶但是好惹的!他又如果个官,又要有钱,又要人物划一,又要上无公婆,下无小叔、姑子。他每日睡到日中才起来,横草不拿,竖草不拈,每日要吃八分银子药。他又不吃大荤,头一日要鸭子,第二日要鱼,第三日要茭儿菜鲜笋做汤。闲着没事,还要橘饼、圆眼、莲米搭嘴。酒量又大,每晚要炸麻雀、盐水虾,吃三斤百花酒。上床睡下,两个丫头轮番着捶腿,捶到四更鼓尽才歇。我方才闻声你说的是个伶人家,伶人家有多大汤水弄这位奶奶家去?”沈天孚道:“你替他架些空罢了。”沈大脚商讨道:“我现在把这做伶人的话藏起不要说,也并不必说他家弄行头。只说他是个举人,不日就要仕进,家里又开着字号店,广有地步。这个说法好么?”沈天孚道:“最好,最好!你就这么说去。”
刚好向太爷升了福建汀漳道,鲍文卿向向太守道:“太老爷又恭喜高升,小的本该跟从太老爷去,怎奈小的老了,又得了病在身上。小的现在叩辞了太老爷回南京去,丢下儿子跟着太老爷伏侍罢。”向太守道:“老友,如许远路,路上又不好走,你年纪老了,我也不肯拉你去。你的儿子,你留在身边奉侍你,我带他去做甚么!我现在就要进京陛见,我先送你回南京去,我自有事理。”次日,封出一千两银子,叫小厮捧着,拿到书房里来,说道:“文卿,你在我这里一年多,并未曾见你说过半个字的情面。我替你娶个媳妇,又没命死了,我内心实在过意不去。现在这一千两银子送与你,你拿回家去置些财产,娶一房媳妇,养老送终。我若仕进再到南京来,再接你相会。”鲍文卿又不肯受。向道台道:“现在不比当初了。我做府道的人,不穷在这一千两银子,你若不受,把我当何为么人!”鲍文卿不敢违拗,方才叩首谢了。向道台叮咛叫了一只大船,备酒替他饯行,本身送出宅门。鲍文卿同儿子跪在地下,挥泪告别,向道台也挥泪和他分离。
写完,递与他道:“你就照着这个送到亭彩店内去做。”又说道:“我明早就要开船了,另有些少助丧之费,今晚送来与你。”说罢,吃了一杯茶,上轿去了。鲍廷玺随即跟到船上,伸谢过了太老爷返来。早晨,向道台又打发一个管家,拿着一百两银子,送到鲍家。那管家茶也未曾吃,仓促回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