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间,过了半年风景。济南府里有几个俗财主,也爱王冕的画,经常要买,又本身不来,遣几个粗夯小厮,动不动大喊小叫,闹的王冕不得安稳。王冕心不耐烦,就画了一条大牛贴在那边,又题几句诗在上,含着讽刺。也怕今后有口舌,正考虑搬移一个处所。
到了服阕以后,不过一年不足,天下就大乱了。方国珍据了浙江,张士诚据了姑苏,陈友谅据了湖广,都是些草窃的豪杰。只要太祖天子起兵滁阳,得了金陵,立为吴王,乃是王者之师。提兵破了方国珍,号令全浙,村落镇市,并无骚扰。
那日朝晨,才坐在那边,只见很多男女啼哭泣哭,在街上过。也有挑着锅的,也有箩担内挑着孩子的,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裳褴褛。畴昔一阵,又是一阵,把街上都塞满了。也有坐在地上就化钱的。问其以是,都是黄河沿上的州县,被河水决了,田庐房舍尽行漂没。这是些逃荒的百姓,官府又不管,只得四散寻食。王冕见此风景,过意不去,叹了一口气道:“河水北流,天下自此将大乱了。我还在这里做甚么!”将些散碎银子清算好了,拴束行李,仍旧回家。入了浙江境,才探听得危素已还朝了,时知县也升任去了,是以放心回家,拜见母亲。瞥见母亲安康如常,心中欢乐。母亲又向他说秦老很多好处。他仓猝翻开行李,取出一匹茧绸,一包耿饼,拿畴昔拜谢了秦老。秦老又备酒与他洗尘。自此,王冕还是吟诗作画,奉侍母亲。
次早,传齐轿夫,也不消全部执事,只带八个红黑帽夜役军牢,翟大班扶着肩舆,一向下乡来。乡里人闻声锣响,一个个扶老携幼,挨挤了看。肩舆来到王冕门首,只见七八间草屋,一扇白板门紧紧关着。翟大班抢上几步,忙去拍门。敲了一会,内里一个婆婆,拄着拐杖出来讲道:“不在家了。从朝晨晨牵牛出去饮水,尚未返来。”翟大班道:“老爷亲身在这里传你家儿子说话,怎的慢条斯理!快快说在那边,我好去传!”那婆婆道:“实在不在家了,不知在那边。”说毕,关着门出来了。
王冕并未曾远行,立即走了来家。秦老过来抱怨他道:“你方才也太执意了。他是一县之主,你怎的如许怠慢他?”王冕道:“老爹请坐,我奉告你。时知县倚着危素的势要,在这里酷虐小民,无所不为。如许的人,我为甚么要相与他?但他这一番归去,必然向危素说。危素老羞变怒,恐要和我计算起来。我现在告别老爹,清算行李,到别处去遁藏几时。只是母亲在家,放心不下。”母亲道:“我儿,你积年卖诗卖画,我也积聚下三五十两银子,柴米不愁没有。我虽大哥,又无疾病,你自放心出去遁藏些时无妨。你又未曾犯法,莫非官府来拿你的母亲去不成?”秦老道:“这也说得有理。况你藏匿在这村落镇上,虽有才学,那个是识得你的?此番到大邦去处,或者走出些遇合来也不成知。你尊堂家下大小变乱,统统都在我老夫身上,替你搀扶便了。”王冕拜谢了秦老,秦老又走回家去,取了些酒肴来替王冕送行,吃了半夜酒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