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清算,没有川资,把那一只金杯当了三十两银子,带一个小厮,上船往安庆去了。到了安庆,不想李大人因事公出,过了几日才返来。杜少卿投了抄本,那边开门请出来,请到书房里。李大人出来,杜少卿拜见,请过大人的安。李大人请他坐下。李大人道:“自教员归天以后,我常念诸位世兄。久闻世兄才品过人,以是朝廷仿古征辟大典,我门生要借光,万勿推让。”杜少卿道:“小侄菲才寡学,大人误采浮名,恐其有玷荐牍。”李大人道:“不必太谦,我便向府县取结。”杜少卿道:“大人垂爱,小侄岂不知?但小侄麋鹿之性,草泽惯了,近又多病,还求大人另访。”李大人道:“世家后辈,怎说得不肯仕进?我访的不差,是要荐的!”杜少卿就不敢再说了。李大人留着住了一夜,拿出很多诗文来就教。
毋违!速速!
次日,便到北门桥去拜庄绍光先生。那边回说:“浙江巡抚徐大人请了游西湖去了,另有些日子才得来家。”杜少卿便到仓巷卢家去会迟衡山。卢家留着用饭。迟衡山闲话提及:“现在读书的朋友,只不过讲个举业,若会做两句诗赋,就算雅极的了。放着经史上礼、乐、兵、农的事,全然不问!我本朝太祖定了天下,大功不差似汤武,却全然未曾制作礼乐。少卿兄,你此番征辟了去,替朝廷做些端庄事,方不愧我辈所学。”杜少卿道:“这征辟的事。小弟已是辞了。正为走出去做不出甚么奇迹,徒惹高人一笑,以是宁肯不出去的好。”迟衡山又在房里拿出一个手卷来,说道:“这一件事,须是与先生筹议。”杜少卿道:“甚么事?”迟衡山道:“我们这南京,古今第一个贤人是吴泰伯,却并未曾有个专祠。那文昌殿、关帝庙,到处都有。小弟意义要约些朋友,各捐多少,盖一所泰伯祠,春秋两仲,用古礼古乐致祭。借此大师习学礼乐,成绩出些人才,也能够助一助政教。但制作这祠,须数令媛。我裱了个手卷在此,愿捐的写在上面。少卿兄,你愿出多少?”杜少卿大喜道:“这是该的!”接过手卷,放开写道:“天长杜仪捐银三百两。”迟衡山道:“也很多了。我把积年做馆的修金节流出来,也捐二百两。”就写在上面。又叫:“华士,你也竭力出五十两。”也就写在卷子上。迟衡山卷起收了,又坐着闲谈。只见杜家一个小厮走来禀道:“天长有个差人在河房里要见少爷,请少爷归去。”杜少卿辞了迟衡山返来,只因这一番,有分教:
到家,娘子向他说道:“自你去的第二日,巡抚一差官,同天长县的一个门斗,拿了一角文书来寻,我回他不在家。他住在饭店里,日日来问,不知为甚事。”杜少卿道:“这又奇了!”正迷惑间,小厮来讲道:“那差官和门斗在河房里要见。”杜少卿走出去,同那差官见礼坐下。差官道了恭喜,门斗奉上一角文书来。那文书是拆开过的。杜少卿拿出来看,只见上写道:
当下清算了行李,带着王胡子同小厮加爵过江。王胡子在路见不是事,拐了二十两银子走了,杜少卿付之一笑,只带了加爵过江。到了仓巷里外祖卢家,表侄卢华士出来迎请表叔出来,到厅上见礼。杜少卿又到楼上拜了外祖、外祖母的神主。见了卢华士的母亲,叫小厮拿出火腿、茶叶土仪来送过。卢华士请在书房里摆饭,请出一名先生来,是华士本年请的业师。那先生出来见礼,杜少卿让先生首席坐下。杜少卿叨教:“先生贵姓?”那先生道:“贱姓迟,名均,字衡山。叨教先生贵姓?”卢华士道:“这是门生天长杜家表叔。”迟先生道:“是少卿?先生是海内英豪,千秋快士。只道闻名不能见面,何图本日相逢高贤!”站起来,重新见礼。杜少卿看那先生细瘦,通眉长爪,双眸炯炯,知他不是庸流,便也一见仍旧。吃过了饭,提及要寻屋子来住的话,迟衡山喜出望外,说道:“先生何不竟寻几间河房住?”杜少卿道:“这也极好。我和你借此先去看看秦淮。”迟先生叫华士在家好好坐着,便同少卿步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