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看了,说道:“我们且别,候入都之日,再来馈送。”庄绍光道;“相晤不远,不劳相送。”说罢出来,两人去了。
萧昊轩因弓弦断了,使不得力量,拨马往原路上跑。跑到一个小店门口,敲开了门。店家瞥见,晓得是遇了贼,因问:“老爷昨晚住在阿谁店里?”萧昊轩说了。店家道:“他原是贼头赵大一起做线的,老爷的弓弦必是他昨晚弄坏了。”萧昊轩觉悟,悔之无及。一时人急智生,把本身头发拔下一绺,顿时把弓弦续好。飞马返来,遇着孙解官,说贼人已投向东巷子而去了。当时天气已明,萧昊轩策马飞奔,赶了未几路,瞥见贼众拥戴着银鞘仓猝的前走。他便加鞭赶上,手执弹弓,仿佛暴雨打荷叶的普通,打的那些贼人一个个捧首鼠窜,丢了银鞘,如飞的逃命去了。他还是把银鞘同解官渐渐的赶回通衢,会着庄绍光,述其备细。庄绍光又赞叹了一会。
同走了半天,庄绍光行李简便,遂辞了萧、孙二人,单独一辆车子先走。走了几天,将到卢沟桥,只见劈面一个入骑了骡子来,遇着车子,问:“车里这位客长贵姓?”车夫道:“姓庄。”那人跳下骡子,说道:“莫不是南京来的庄征君么?”庄绍光正要下车,那人拜倒在地。只因这一番,有分教:
过了几日,迟衡山单独走来,杜少卿会着。迟衡山道:“那泰伯祠的事,已有个范围了。将来行的礼乐,我草了一个草稿在此,来和你商讨,替我考虑起来。”杜少卿接过草稿看了,道:“这事还须寻一小我考虑。”迟衡山道:“你说寻阿谁?”杜少卿道:“庄绍光先生。”迟衡山道:“他前日浙江返来了。”杜少卿道:“我正要去。我和你现在同去看他。”
杜少卿道:“白文公解经,自主一说。也是要先人与诸儒参看。现在丢了诸儒,只依朱注,这是先人固陋,与朱子不相干。小弟遍览诸儒之说,也有一二偏见就教。即如《凯风》一篇,说七子之母想再嫁,我内心不安。前人二十而嫁,养到第七个儿子,又长大了,那母亲也该有五十多岁,那有想嫁之理!所谓‘不安其室’者,不过因衣服饮食不称心,在家喧华,七子以是自认不是。这话前人未曾说过。”迟衡山点头道:“有理。”杜少卿道:“《女曰鸡鸣》一篇,先生们说他如何样好?”马二先生道:“这是《郑风》,只是说他‘不淫’,另有甚么别的说?”迟衡山道:“便是,也还不能得其深味。”杜少卿道:“非也。凡是士君子横了一个仕进的动机在内心,便先要高傲老婆。老婆想做夫人,想不到手,便事事不遂心,喧华起来。你看这佳耦两个,绝无一点心想到功名繁华上去,操琴喝酒,知命乐天。这便是三代以上修身齐家之君子。这个前人也未曾说过。”蘧马先夫道:“这一说公然妙了!”杜少卿道:“据小弟看来,《溱洧》之诗,也只是佳耦同游,并非淫乱。”季苇萧道:“怪道前日老哥同老嫂在桃园大乐!这就是你操琴喝酒,采兰赠芍的风骚了。”世人一齐大笑。迟衡山道:“少卿妙论,令我闻之如饮醍醐。”余和声道:“那边醍醐来了!”世人看时,见是小厮捧出酒来。
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庄绍光从水路过了黄河,雇了一辆车,晓行夜宿,一起来到山东处所。过兖州府四十里,地名叫做辛家驿,住了车子吃茶。这日天气未晚,催着车夫还要赶几十里地。店家说道:“不瞒老爷说,迩来我们处所上盗贼甚多,凡过往的客人,必要迟行早住。老爷固然不比有本钱的客商,但是也要谨慎些。”庄绍光听了这话,便叫车夫:“竟住下罢。”小厮拣了一间房,把行李翻开,铺在炕上,拿茶来吃着。只听得门外骡铃乱响,来了一起银鞘,有百十个牲口。内里一个解官,武员打扮。又有火伴的一小我,五尺以上身材,六十外岁年纪,斑白髯毛,头戴一顶毡笠子,身穿箭衣,腰插弹弓一张,脚下黄牛皮靴。两人下了牲口,拿着鞭子,一齐走进店来,叮咛店家道:“我们是四川解饷进京的,本日天气将晚,住一宿,明日早行。你们必要谨慎服侍。”店家赶紧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