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回家后苏忆北做了个梦。
苏忆北的眼睛沉沉的垂下去，长长地睫毛上还坠着泪珠。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很多小时候的事，自言自语般零琐细碎，仿佛不晓得他坐在身边。
临走的前一天，母亲才方才下葬，葬在东33街路口的山景墓园中。也是这个季候，墓园中还覆着皑皑的白雪，北风凛冽，草木残落。牧师在墓前念诵着《圣经》，母亲生前为数未几的几个朋友冷静的站在一旁，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只要墓碑上母亲的照片是他熟谙的脸，熟谙到他仿佛还能触摸到一丝温度。
父亲消逝的最后一刻转头望了她一眼，嘴角仿佛还带着浅笑。她大声的哭喊着，挣扎着，却发明本身的喉咙发不出一丝声响。空无火食的荒漠当中，唯有风声吼怒而过，像是六合之间亘古回荡的哽咽。
“我爸出事那天，气候特别好，从我记事起江北就没有过那么蓝的天。那天早上出门前，我爸还跟我说，下午早点下完工返来要带着我和我妈去郊区转转。那么多年了，他第一次说话不算数。”
四周万籁俱静，闻声那两个乐律不异的字眼，苏忆北捧着水杯的手又有些抖了。水面上荡起一圈小小的波纹，她晓得大抵是本身哭了。
最后一眼瞥见母亲，便是在那样森森的月光下，他从母亲的墓旁分开前借着月光转头望了她最后一眼。碑上用的是母亲少女期间的照片，照片中的她带着由衷的浅笑，因此有着夺目的斑斓。那是母亲平生中最欢愉的光阴，尚且没有被病痛折磨，亦没有被爱情摧毁。
陆远扬望着她，不肯定本身最后听到的阿谁名字是甚么。窗外的月光隔着玻璃窗透出去，洁白的银辉下，她的脸庞仿佛是冰做的，呵一口气便会化掉。他情不自禁的伸脱手想去摸一摸，到了她的脸旁，定住了，手又放了下来。
梦里的她约莫还是四五岁的模样，坐在本身那辆红色的小三轮车上，父亲在前面骑着自行车拉着她，他们中间隔着条两三米的绳索。路两旁是一望无边的郊野，不远处另有河道潺潺流过。那是她从未去过的处所。
“一向喊爸爸，”陆远扬答。
陆远扬说：“你在房间里大喊大呼的，我就被惊醒了。”
苏忆北尖叫着从床上坐起来，头顶的灯猛地被翻开了，她被突如其来的亮光晃得睁不开眼。透过指缝，光芒渐渐会聚，面前的统统垂垂清楚起来，陆远扬正站在寝室门口。
“我没有见他最后一面。他被从矿底下挖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认得出来了，在病院连手术室都没进就被送去火化了。我最后见到的，只要一盒骨灰。这七年了，我妈每次过生日都是一小我，在故乡的镇上守着一院空空荡荡的屋子，我爸如果看的到，他很多心疼啊。但是他已经不在了。”
到最后，她像是累了，声音垂垂靠近呢喃：“林江，甚么时候带我归去给爸爸扫趟墓吧，坟头的草大抵又长高了。”
“我喊甚么，”苏忆北问。
她将脸埋得更深些，说：“之前我爸在的时候，每年我妈过生日，他都会亲手做一大桌子菜，再在桌子中间摆个生日蛋糕。我妈每次点蜡烛许愿的时候都喜好把欲望讲出来，我爸就跟她说，欲望不能讲，讲出来就不灵了。我妈不听，说一年才一次的欲望得让神仙闻声才行，我爸就笑她傻。每年我妈的欲望都是但愿我们一家人平安然安的，多简朴的欲望，一点都不贪婪。但是就像我爸说的，欲望大抵真的是不能讲出来的，讲出来不但神仙能闻声，妖怪大抵也能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