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报曹军大队赶来，玄德教孙乾等庇护长幼先行。玄德与关、张、赵云在后，且战且走。操见玄德去远，收军不赶。玄德败军不满一千，狼狈而奔。前至一江，唤土人问之，乃汉江也。玄德临时安营。土人知是玄德，奉献羊酒，乃聚饮于沙岸之上。玄德叹曰：“诸君皆有王佐之才，不幸跟从刘备。备之命窘，累及诸君。本日身无立锥，诚恐有误诸君。君等何不弃备而投明主，以取功名乎？”众皆掩面而哭。云长曰：“兄言差矣。昔日高祖与项羽争天下，数败于羽；后九里山一战胜利，而开四百年基业。胜负兵家之常，何可自隳其志！”孙乾曰：“成败偶然，不成丧志。此离荆州不远。刘景升坐镇九郡，兵强粮足，更且与公皆汉室宗亲，何不往投之？”玄德曰：“但恐不容耳。”乾曰：“某愿先往说之，使景升出境而迎庄公”玄德大喜，便令孙乾星夜往荆州。到郡入见刘表，礼毕，刘表问曰：“公从玄德，何故至此？”乾曰：“刘使君天下豪杰，虽兵微将寡，而志欲匡扶社稷。汝南刘辟、龚都素无亲故，亦以死报之。明公与使君，同为汉室之胄；今使君新败，欲往江东投孙仲谋。乾僭言曰：不成背亲而向疏。荆州刘将军礼贤下士，士归之如水之投东，何况同宗乎？是以使君特使乾先来拜白。惟明公命之。”表大喜曰：“玄德，吾弟也。久欲相会而不成得。今肯光顾，实为幸甚！”蔡瑁谮曰：“不成。刘备先从吕布，后事曹操，近投袁绍，皆不克终，足可见其为人。今若纳之，曹操必加兵于我，枉动兵戈。不如斩孙乾之首，以献曹操，操必重待主公也。”孙乾正色曰：“乾非惧死之人也。刘使君忠心为国，非曹操、袁绍、吕布等比。前此相从，不得已也。今闻刘将军汉朝苗裔，谊切同宗，故千里相投。尔何献谗而妒贤如此耶？”刘表闻言，乃叱蔡瑁曰：“吾主张已定，汝勿多言。”蔡瑁惭恨而出，刘表遂命孙乾先往报玄德，一面亲身出郭三十里驱逐。玄德见表，执礼甚恭。表亦相待甚厚。玄德引关、张等拜见刘表，表遂与玄德划一入荆州，分拨院宅居住。却说曹操探知玄德过去荆州投奔刘表，便欲引兵攻之。程昱曰：“袁绍未除，而遽攻荆襄，倘袁绍从北而起，胜负未可知矣。不如还兵许都，养军蓄锐，待来年春暖，然后引兵先破袁绍，后取荆襄：南北之利，一举可收也。”操然其言，遂提兵回许都。至建安七年，春正月，操复商讨发兵。先差夏侯惇、满宠镇守汝南，以拒刘表；留曹仁、荀彧守许都：亲统雄师前赴官渡屯扎。且说袁绍自旧岁感冒吐血症候，今方稍愈，商讨欲攻许都。审配谏曰：“旧岁官渡，仓亭之败，军心未振；尚当深沟高垒，以养军民之力。”正议间，忽报曹操进兵官渡，来攻冀州。绍曰：“若候兵临城下，将至壕边，然后拒敌，事已迟矣。吾当自领雄师出迎。”袁尚曰：“父亲病体未痊，不成远征。儿愿提兵前去迎敌。”绍许之，遂令人往青州取袁谭，幽州取袁熙，并州取高干：四路同破曹操。恰是：才向汝南鸣战鼓，又从冀北动征鼙。未知胜负如何，且听下文分化。
袁绍回冀州，心烦意乱，不睬政事。其妻刘氏劝立后嗣。绍所生三子宗子袁谭字显思，出守青州；次子袁熙字显奕，出守幽州；三子袁尚字显甫，是绍继配刘氏所出，生得形貌俊伟，绍至爱之，是以留在身边。自官渡兵败以后，刘氏劝立尚为后嗣，绍乃与审配、逢纪、辛评、郭图四人商讨、本来审、逢二人，向辅袁尚；辛、郭二人，向辅袁谭；四人各为其主。当下袁绍谓四人曰：“今内乱未息，内事不成不早定，吾将议立后嗣：宗子谭，为人道刚好杀；次子熙，为人柔懦难成；三子尚，有豪杰之表，礼贤敬士，吾欲立之。公等之意如何？”郭图曰：“三子当中，谭为长，今又居外；主公若废长立幼，此乱萌也。今军威稍挫，敌兵压境，岂可复使父子兄弟自相争乱耶？主公且理睬拒敌之策，立嗣之事，毋容多议。”袁绍迟疑未决。忽报袁熙引兵六万，自幽州来；袁谭引兵五万，自青州来；外甥高干亦引兵五万，自并州来：各至冀州助战。绍喜，再整人马来战曹操。时操引得胜之兵，摆设于河上，有土人箪食壶浆以迎之。操见父老数人，须发尽白，乃命入帐中赐坐，问之曰：“老丈多少年纪？”答曰：“欲近百岁矣。”操曰：“吾军士惊扰汝乡，吾甚不安。”父老曰：“桓帝时，有黄星见于楚、宋之分，辽东人殷馗善晓天文，夜宿于此，对老夫等言：黄星见于乾象，正照其间。后五十年，当有真人起于梁沛之间。今以年计之，整整五十年。袁本初重敛于民，民皆怨之。丞相兴仁义之兵，吊民讨伐，官渡一战，破袁绍百万之众，正应当时殷馗之言，兆民可望承平矣。”操笑曰：“何敢当老丈所言？”遂取酒食绢帛赐白叟而遣之。号令全军：“如有下乡杀人家鸡犬者，如杀人之罪！”因而军民震服。操亦心中暗喜。人报袁绍聚四州之兵，得二三十万，前至仓亭下寨。操提兵进步，下寨已定。次日，两军相对，各布成步地。操引诸将出阵，绍亦引三子一甥及文官武将出到阵前。操曰：“本初计穷力尽，何尚不思投降？直待刀临项上，悔无及矣！”绍大怒，回顾众将曰：“谁敢出马？”袁尚欲于父前逞能，便舞双刀，飞马出阵，来往奔驰。操指问众将曰：“此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