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然结局,只见出去一人,年约四旬以外。和尚却认得是秦家庄员外秦昌,赶紧让坐,道:“施主何来?这等欢畅。”秦员外道:“无事不敢擅造宝刹,只因我这几日心神有些不安,特来哀告吾师测一个字。”静修开初不肯,厥后推让不掉,只得说道:“既如此,这倒轻易。员外就说一个字,待老衲测测看。说的是了,员外别喜好;说的不是了,员外也别恼。”秦昌道:“君子问祸不问福。方才吾师说‘轻易’,就是这个‘容’字罢。”静修写出来,打量了多时,道:“此字无偏无倚,倒是个端方字体。按字意说来,‘有容德乃大’,‘无欺心自安’。员外作事光亮,毫无欺心,这是好处。但是事须有涵容,不成暴躁。未免急则生变,与事就不适宜了。员外今后总要涵容,遇事存在内心,管保转祸为福。老衲为何说这个话呢?只是以字拆开看,有些不妙。员外请看,此字若拆开看,是个穴下有人丁。若要不涵容,唯恐人丁倒霉。这也是老衲妄说,员外休要见怪。”员外道:“多承吾师指教,焉有见怪之理。”
一日,员外又去讨帐,临行叮嘱安人与大丫头:“先生处务要留意,好好接待。”员外去后,彩凤顾问了饭食,叫人送到书房。碧蟾也便悄悄随到书房,在窗外偷看,见先生眉清目秀,三旬年纪,儒雅之甚。不看则已,看了时邪心顿起。
本来此人姓杜名雍,是个饱学儒流,平生性气朴直,又是个落落寡合之人。静修便将秦昌延请之意说了。杜雍却甚情愿,秦昌乐不成言。少时家童将衣衫帽靴取来,秦昌恭恭敬敬奉与杜雍。杜雍却不推让,将通身换了,更觉落落风雅。秦昌别了静修、北侠,便与杜雍同业。出了庙门,秦昌便要坠镫,杜雍不肯,谦让多时,二人乘马,来到庄前上马。家童带路,来到书房,献茶已毕,即叫家人将门生唤出。
也是该死有事。这日恰好员外与国璧告了半天假,带他去探亲。碧蟾听了此信,暗道:“许他们给先生做菜,莫非我就不准么?”便亲手做了几样菜,用个小盒盛了,叫小丫头彩霞送到书房。未几时返来了,她便问:“先生做甚么呢?”彩霞道:“在那边看书呢。”碧蟾道:“说甚么没有?”丫环道:“他说,‘昔日俱是家童送饭,本日为何你来?快归去罢!’将盒放在那边,我就返来了。”碧蟾暗道:“奇特!为何不吃呢?”便叫彩霞看了屋子,她就三步两步来到书房,撕破窗纸,往里窥看,见盒子仍然未动。她便悄悄咳嗽。杜先生听了,昂首看时,见窗上撕了一个洞穴,有人往里偷看,倒是年青妇女,赶紧问道:“甚么人?”窗外答道:“你猜是谁?”杜先生听这声音有些不雅,忙说道:“这是书房,还不退了!”窗外答道:“谅你也猜不着。我奉告你,我比安人小,比丫环大。本日因员外出门,家下无人,特来相会。”先生听了,发话道:“不要唠叨,快躲避了!”内里说道:“你为何如此不识相?莫要孤负我一片美意。这里有表记送你。”杜雍听了,顿时紫涨面皮,气往上冲,嚷道:“满口胡说!再不退,我就要喊叫起来。”一面嚷,一面拍案大呼。正在气愤,忽见窗外影儿不见了。先生仍愤怒忿的坐在椅子上面,暗想道:“这是何说!可惜秦公待我这番风景,竟被这贱人带累坏了。我须得便点醒他,庶不负他待我之知遇。”